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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35)

作者: 穆卿衣 阅读记录

他这样年轻,一定还会更红。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对他的私生活容修从不多加制止。大约容老板也同意,既然有了足够让人品头论足的名声,自然必须得有与这名声相匹配的做派。他还太年轻,自然只能模仿,但总有一天他会形成自己的一派风流。

只是在生活中的他实在算不得俊美少年,身子太瘦,面相微苦。只有那双眼睛分外与众不同。不化妆的时候已是深如静潭,偶尔抬起眼来看人,幽光微瞬,复又平息。上了妆在台上,更是顾盼生辉。

他扮贵妃,眼角如丝,千娇百媚;他拾玉镯,思来想去,欲走还留;最受欢迎的还是玉堂春,万般的辛酸,万般的委屈,目横秋波,就是那双眼里,仿佛含有那许多将说未说的话语,便纵有无限心事,更与何人诉。

他也的确有无限的心事,无人可诉。

他想找容嫣。不知道如何找,便去找沈汉臣。

沈汉臣正在办公室里坐着,突然听说有人找自己,看到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进来,再定晴一看,不禁又惊又怒。

「你来干什么?」

「沈爷,我……」

转眼看到徐若虚隔着玻璃远远地在向这边张望,沈汉臣恨了一声:「等一等,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匆匆忙忙地出了门,进了茶楼包房,沈汉臣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也不知道徐若虚看到什么没有,这混蛋专会给自己制造麻烦!

「沈爷,二爷他,过得还好罢?」

沈汉臣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沈爷,我求你,带我去见二爷吧!」

「……见了又如何呢。」

半晌,对面的人才开了口。

见了又如何呢?他被问得张口结舌。

「我们过得很好。你们不要再枉费心机了。就算见到了,青函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沈汉臣看着这位华连成力捧的新角儿坐在他的面前,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他已经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没别的事的话,沈某告辞了。」

「沈爷,等一等!」许稚柳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元:「这些钱,请你转交给二爷,就说是柳儿孝敬他的……」

沈汉臣心头火起,冷冷道:「许老板这是在干什么?沈某虽然不才,却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许老板还是省省,去施舍别人吧。」

说罢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停了停,转过身又道:「柳儿,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绝不会带你去见他的。你能走到今天这地步,也不容易。自己好好的唱戏才是本份。青函和我是真心相爱,你──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许稚柳目瞪口呆,如受雷击。

他竟然懂得他!

他看穿了他!

连二爷也不曾懂得的心事,此人竟然懂得!

连他自己也不敢正视之心事,生平最大的秘密,却被眼前此人毫不留情,一语道破。这狠毒的人!许稚柳一阵眩晕,就像从高处跌下,银瓶乍破。

他用手扶住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等他放下手来的时候,沈汉臣早已经不知去向,面前的热茶也凉了多时。

心还在怦怦怦地狂跳不止,身体里的血好像凝固了,全身发冷,又羞,又惭。复又一阵火热走遍全身,如同身处炮烙。

今生今世,他还有何脸面再来苦苦纠缠,他还有何面目,面对恩重如山的二爷?

深夜,容雅外出归来,经过弟弟的房间,突然顿住了脚步,停了停,又折回来。

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门里没有点灯。借着室外的微光,容雅分明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仰面倒在容嫣平日最喜欢躺的那张黄竹躺椅之中。恍然一望,他还以为是青函回来了。细一看,这分明是柳儿!只是他那身衣着打扮,与青函一模一样。

那只纤细的手,在夜色中白得异常醒目,几乎泛着青光。它正轻轻击打着黄竹椅的扶手,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好像跟随某种无声的旋律,在抑扬顿挫地打着拍子。

一阵夜风吹过,天上的浮云移去,地上多了淡淡了月光。

本应无人的房间,听不到的旋律,打着拍子的青白的手,站在门外的自己,在黑夜与月光交织的地面,投下拉长的灰色的人影。虽然明知这是自己的影子,容雅还是觉得这幅情景实在诡异。就好像此时此刻,在他与柳儿真实存在之间,还有某个虚无的第三者,若隐若现。

(卷一完)

卷二、烟花寒

第一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

上海福州路的文明茶楼,又称「清音桌」,一向是梨园子弟、票友定期聚会、互通消息、联络感情之所。茶楼每日下午两点开锣,一直唱到日落时分。茶楼前挂着条幅:「特请城中弟子随意消遣」。所谓弟子,就是指的一众票友。虽说是随意消遣,但这清音桌名流济济,收费不菲,绝对是一处谈笑皆风流,往来无白丁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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