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花瓶落地的一刻,就侧身闪到一旁的幔帐后。
“怎么回事?”胖太监闻声说道,从门外侧身看进来,目光扫过准确的看到地上的花瓶,顿时面色铁青,“谁?”
没人回答。
那小太监在一旁皱着脸催促,胖太监看不到人也暂时顾不得这边,只得抬脚。
“这位娘子,你在这里稍等。”他说道,又对门边侍立的太监嘱咐两句。
齐悦哪里敢留他,施礼请他自便,看着胖太监急忙忙的走了。
屋里屋外又恢复了安静,廊下太监以及四周侍卫们都肃穆而立,面无表情。
齐悦站在殿内门口处,不敢进去也不敢走出来,干脆站在原地也跟着发呆,目光有意无意的环视四周。
这里是皇帝的办公区吧?比陈氏带她看过的太皇太后的宫殿要威严许多。
正看着目光扫过殿内,见那幔帐动了,那个人从其后闪出来,慢慢的走出来几步。
齐悦看清他的样子,年纪三十多,穿着简单的黑袍子,那人也看过来,齐悦忙垂下视线。
听得轻轻响,想必是花瓶捡起来放回去了,然后便是脚步索索。
“多谢了。”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什么?
齐悦没抬头。
“二总管脾气坏,要是被他抓到,可要好好的挨顿骂。”
男子的声音接着说道,“多谢夫人没有揭穿我。”
齐悦低着头装聋作哑。
这皇宫里的人奇奇怪怪的,她可不敢轻易招惹。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啊?”
那人继续问道。
好嘛,古今中外原来都是这样搭讪。
齐悦心里哼哼两声。跟姐姐玩这个….
她依旧低着头不动不说。
“你认识李阁老?”
男人却不气馁,接着问道。
李阁老?
齐悦愣了下,她给李阁老治病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吧,自己治完就走了,李家或许宣扬她的名字,但见过她这个人的并不多。
难道真见过?
齐悦微微抬头看了眼,这男人站得更近了些,能够看清他的五官,相貌堂堂。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富贵。
没印象..
齐悦又垂下头。
“哦,胡子掉了。”
男子又说道,带着几分笑意。
什么?齐悦愣了下,旋即恍然,抬头看那男子。
“哦。”她说道。
那天那个假胡子的胖子她还记得。因为真的很搞笑,不知道什么人来李家还要乔装打扮,乔装打扮也没什么,偏偏还乔装打扮的那么次…
齐悦的嘴边不由浮现笑意。
恍惚貌似那胖子身边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
原来是他吗?
见她终于露出想起来的神情,男子笑了,还没笑完,齐悦又低下头了。继续一副我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模样。
男子的笑在脸上微微滞了下。
真是有意思,以往别人费尽心机要和自己说话,如今竟然有自己没话找话的时候。
原本打算看一眼确认一下就走,没想到撞掉了花瓶被发现。干脆也就不走了,此时说了两句话,他越发有了兴致。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还能这样多久。
“你是哪家的?”
“你贵姓啊?”
“你今年多大了?看样子也有三十了吧?”
一个又一个唐突的问题问了出来。
齐悦垂头翻个白眼却是雷打不动的站着不闻不问。
外边的太监始终安静,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这里面的事。
皇帝看着眼前女子的模样。笑意更浓。
不错不错,这女人有意思。明显我知道你故意我也故意的样子。
换作其他女子只怕早已经手足无措慌乱窘迫不已了。
她却是一副看似恭敬小心实则轻松自在的样子。
就算是因为陈雪,所以李家会正门相迎,但这女人走正门走的也太轻松随意了,倒有几分宠辱不惊云卷云舒的淡然。
这种淡然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两次进宫都带着,这女人是陈雪什么人….
他没让人去问董妃,如果问了,不知道又引起什么猜测,干脆自己来问好了。
反正也逗陈雪逗的差不多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下巴,抬脚走出去了。
外边没有施礼也没有问好声,在这些太监以及侍卫眼里似乎这男人是空气。
齐悦吐出一口气。
王爷?皇子?神仙?妖怪?
至于侍卫太监什么的…
她齐悦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医院里三教九流混迹,那也是练眼力能练的很毒的地方。
齐悦微微皱眉,这一趟进宫貌似有些意思….
这边陈氏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正要问侍立的太监,门外传来脚步声。
“姐姐,真是稀客啊。”
爽朗的男声笑道。
陈氏心里搬开巨石,转身施礼。
“臣妇见过陛下。”她说道。
皇帝大步走来,一面摆手示意免礼。
“姐姐回京这么久了,如果不是朕邀请,姐姐还不肯来见朕呢。”他笑道。
皇帝竟然称呼陈氏为姐姐,要知道皇帝称呼同辈的公主也不过是名号而已。
但此时此刻,称呼的人以及听到称呼的人都没有什么不自在,似乎这是很习惯的事。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带着几分轻松随意摊开长手长脚,看着陈氏神情似笑非笑。
陈氏吐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然后跪下来。
“陛下,我也不遮掩了,您也别折腾我了,我就直说了吧。”她说道。
皇帝依旧似笑非笑看着陈氏不说话。
陈氏抬起头看着他。
“我再过几天就要死了。”她说道。
皇帝脸上的笑微微一滞。
这开场白够震撼。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托付(加更)
大殿里的气氛凝滞。
皇帝一滞之后又笑了。
“人都是要死的,没什么稀奇的。”他淡淡说道。
陈氏应声是。
“我也没有别的牵挂,只是有个人要陛下您费心照看一些。”她说道。
皇帝看着她。
“你上有亲族,下有子女,朕算你什么?”他含笑问道,“朕为什么要替你照看?”
陈氏神情平静。
“因为他们都照看不了,只有依着陛下,她才能活得风光自在。”她说道。
皇帝哈哈笑了。
“你这话说的真的实诚。”他笑道。
这天下人只要依着他这个九五之尊,哪一个不是活得风光自在。
“陈雪。”他摸了摸手,坐正身子,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欠你的?”
陈氏垂下头叩头。
“臣妇不敢。”她说道,“臣妇受定西候老夫人之恩,无以为报,当初定西候老夫人去世时,臣妇在她面前发誓要照料这个人,如今臣妇要死了,所以斗胆来求陛下恩赐。”
皇帝似笑非笑。
“你跟你婆婆的事,关朕什么事。”他摇头说道,“又不是朕给你婆婆立誓。”
“陛下,当初许婚的是你,赐和离的也是你,这定西侯府的家事,也不能说跟你没关系了。”陈氏抬起头说道。
皇帝愣了下。
“有这种事?”他似乎有些疑惑。
“当初定西侯府老夫人受人大恩不得不报,执意要娶救命恩人进门,但又担心嫡孙将来被人嘲讽,所以亲自来京城求见太后娘娘,太后请陛下您赐了婚。”陈氏说道。
皇帝皱着眉思索一刻,才几分恍然。
“好象是有这么回事,那定西候老夫人讲的好故事。哄得母后流了一缸眼泪,朕要是说不管,只怕母后的宫殿都要被水淹了。”他说道,笑了笑。
这种事动动嘴让下边人去办哄母后高兴的事算什么大事,他哪里记得。
“去年,是我托董妃娘娘求陛下恩赐,让定西候老夫人这位求得赐婚的孙媳妇和离。”陈氏接着说道。
皇帝再次皱眉,伸手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