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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149)

方老太太的眼里有泪花闪闪。

方家如此不幸。方家又如此大幸。

“好孩子。”她说道,忍不住伸手,“好孩子。”

做出这个动作后她才有些不自在。

自从丈夫死了后她就忙着撑起家业,收起了妇人的柔情似水。对这些子孙后辈能和颜悦色就是很好了,这种抱住在怀里的事情几乎没做过。

但伸出手总不能再收回吧。

要不然让这孩子多尴尬。

方锦绣看到方老太太这动作。神情有些不自在。

从小到大她都决定把自己当个男孩子,被长辈抱在怀里这种撒娇娇的事可不是一个男孩子能做的事。

但祖母已经伸出手了总不能让她收回去吧。

要不然让祖母多尴尬。

方锦绣上前依偎在方老太太怀里。

二人都松口气,又努力不让对方察觉自己僵硬的身子,竭力的表达享受这温情。

“祖母。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是不是。”方锦绣说道。

方老太太抚着她的肩头点点头。

“是,我们会的,一定会的。”她说道。停顿一刻,“老天爷是有公道的。”

老天爷终于要给方家公道了。

宋大掌柜将小厮捧来的茶扔在桌子上。茶杯发出碰撞声替他表达着心里的烦躁。

“让人去找,找到方少爷在哪。”他说道。

一旁肃立的几个男人忙应声是,待要出门时又被宋大掌柜喊住。

“前段日子,老太太大太太有没有去过寺庙?”他捻了捻胡须问道。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去过。”一个人说道,“见了念智和尚,是在灵芝丫头传出怀孕后。”

看来是真的。

宋大掌柜摆摆手。

“去吧,这阳城能在我眼皮底下藏住个人就成稀罕事了。”他说道。

在阳城藏住个人的确不容易,只是如今这个人已经离开怀庆府进入开封府,他的眼皮实在是够不着盖住了。

“这是旧都。”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雷中莲忍不住指着前方初夏明媚的原野。

君小姐也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说道。

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的祖父也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皇子。

金兵南下威胁到京城,皇帝不知道怎么犯了轴非要御驾亲征,结果在河北大败,被金兵掳走。

朝中一片大乱,祖父匆匆登上皇位迁都南京,一面营救被掳走曾祖父。

但金人无信,收了钱反悔害死了曾祖父,由此还是军中一小校的朱山怒而起奔赴北地。

经过接连大捷,驱逐金人败退,又一箭射死了当时的金人皇储,引发金人内部混乱,为曾祖父报了仇,居功甚伟,祖父以王公爵位相封。

这些旧事都是听祖父父亲讲述的,偶尔师父也讲过几句。

祖父在世的时候还曾心念着回开封,虽然已经收复且平稳这么多年,但大家都被吓怕了,这个提议最终不了了之。

父亲偶尔还会念叨开封怎么怎么好,但她和姐姐都没什么感觉,毕竟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只是这一次我们不进开封城。”她说道,看着手里展开的舆图,伸手指了指,“我们从这边的山穿过去,走最近的路到汝南。”

雷中莲侧身看着她指出的路线应声是。

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答的这么干脆痛快。

虽然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门了,但毕竟在外行走了二十几年,怎么也比这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要熟练的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方老太太会让他来赶车的缘故。

赶车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让他护送他们。

护送啊。

时隔十几年,他竟然又要护送方家的少爷了。

雷中莲心中滋味复杂,方家老太太这是信任他呢,还是为了验证他?所以干脆连护卫都不派,只让他们三人孤身上路。

不管方家是为了什么,他雷中莲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够了。

他们要去哪里,自己就护送他们去哪里。

但是,事情跟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个少奶奶实在是独断专行的厉害,路她来指,走还是停也是她说了算,甚至有时候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而不得不在外露宿时,也是她选地方。

她懂不懂啊?看得懂日月星辰辨别方向吗?看得懂地势高低蛇虫是否出没吗?她到底是不是个没出过门的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啊?

“我出过门。”君小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从抚宁来到阳城的,走了一个月呢。”

一个月?

雷中莲无语。

只行路一个月会的比他这个走了十几年的人都多。

她可真是天赋异禀啊。

第一百六十章 行路有自在

但这世上真的有天赋异禀的人。

随着行路雷中莲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点。

他是走了十几年路的人,对方是不是真的会行路很快就能看出来,这可不是作假能做出来的。

这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是真的会。

她能辨认方向,能辨认天气,知道蛇虫虎豹出没,也能野外寻水觅食,就像一个常常在路上行走的积年老手,做起这些事不仅不辛苦,反而很是轻松自在。

雷中莲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认为是天赋异禀,如少奶奶自己所说她是在抚宁到阳城这段路上学到的。

至于从抚宁到阳城,由官家以及豪富方家一同相护送的路途是不是需要风餐露宿,是不是穿荒山过野岭,他就不考虑那么多了。

高管事不是说了吗?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雷中莲将马鞭轻轻一甩,马儿得得的加快了脚步。

君小姐坐回了车内。

方承宇看着窗外,少年的脸色好了很多,眼睛也越发的明亮,只是行路到底是辛苦的事,神情难掩疲惫。

因为坐车看书对身体不好,又不是短途郊游,所以车上没有带书卷以及茶具风雅等物。

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窗外的风景。

风景已经看了快要半个月了。

“行路就是这样枯燥无趣。”君小姐说道。

她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人,当初和方承宇住一间屋子,除了治病不会在一起,再加上治病方承宇总是处于昏迷状态,需要面对面不得不说话的时候并不多。

但现在共乘一辆马车。相对而坐,方承宇又清醒着,说话是不可避免的事。

还好方承宇如果愿意的话,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能让僵硬又枯燥的话题变的合情合理令人愉悦。

比如现在这个回答是太过于无趣回答不是又显得敷衍的话题。

“或许对于常常行路的人是这样,但对于我这样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却是很有趣。”方承宇收回视线含笑说道。“一草一木明明都一样。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君小姐笑了。

她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离开京城,甩开总是如同尾巴似的一串跟着的宫女太监。骑着马自由自在的奔跑,觉得那些树啊草啊石头跟皇宫和京城里的都不一样,怎么看都新鲜。

但后来跟着师父四处奔波,以及每年年关赶回皇宫。她觉得她一辈子都在路上行走。

后来不走了,生命也结束了。

现在重新活过来又开始行走了。显而易见,将来她也势必要继续行走,直到走到姐姐和弟弟身边,走到她该得公道身边。

但能够再次行路。她不觉得枯燥和无趣,只有满满的感激。

“等回来的时候,你可以试试骑马。跟坐车是不一样的感觉。”君小姐想了想说道。

方承宇神情含笑,眼睛明亮。

“那这么说我们到了地方之后。我就要学骑马了。”他说道。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听说骑马很难学。”方承宇说道。

“你这么聪明会学的很快。”君小姐说道。

方承宇摇摇头。

“那可不一定,聪明也分头脑聪明和身体聪明两种。”他神情认真,“我头脑是很聪明,但身体不一定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