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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330)

君小姐垂目略一施礼,低头越过他向内走去。

屋子里弥散着药味,但她还是能从这药味中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姐姐惯用的香。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大青石,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虽然不抬头她也似乎能看到前方坐在床榻上的女子。

“公主…”她俯身跪下来。

“不要多礼。”

柔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君小姐还是俯身叩头,冰凉的地面地面可以让她滚烫的身子冷却,免得她无法控制扑过去抱住姐姐大哭。

屋子里一双阴寒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背上,似乎能看透她的魂灵。

两个宫女卷起了帘帐,君小姐起身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

九黎公主穿着一身素衣干干净净,发鬓整整齐齐,妆容清淡,没有丝毫面临亲人病不治将死的悲痛绝望和慌乱。

她正用手巾擦拭床上男孩子的脸,神情恬静,就如同看着的不是病人,而是熟睡的孩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算再兵荒马乱的时候,姐姐也能把它过的云卷云舒般闲适。

君小姐上前看着床上的九褣。

“要诊脉吗?”九黎公主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相对,君小姐不由身子微颤,一时移不开视线。

这么近啊,她又站到姐姐面前了。

“君小姐,要诊脉吗?”九黎公主再次问道,声音轻柔,神情和煦,并没有被直视的不悦,也没有惊讶不解,更没有激动。

君小姐垂目应声是。

九黎公主起身让开,没有丝毫的质疑,更没有询问她的来历,这是信任吗?

并不是,只是不在乎而已。

给什么不能拒绝,那就接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不能抗拒的日子过的从容。

不争不吵不闹不悲不伤。

君小姐上前垂目,俯身审视着九褣。

一年多没见,长大了许多呢,她伸出手抚上九褣的额头,这是探探体热,她的手抚上九褣的眼,这是看看眼瞳眼白,抚过他的鼻梁,探呼吸,抚上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耳垂,最终手落在九褣的脉上。

这一刻提了一年多的心落定了。

……

江友树也走进了怀王府的门,几个太医疾步跟随。

“大人,城里都散开了,到处都在说痘疮多严重。”一个太医说道,“这肯定是九龄堂搞得鬼。”

“没错,他们就是想要大家知道痘疮多厉害,到时候治不好了也不管她的事。”另一个太医说道。

“竟然敢在京城宣扬这种事,让五城兵马司把他们抓起来。”还有一个太医说道,“这是扰乱民心。”

“怎么抓的住,他们又不傻,这种小道散播,法不责众。”有太医摇头说道,“因为这个乱抓人,反而才让京城更混乱。”

大家议论着,江友树神情沉静。

“这有什么。”他说道,“不许在意,他们想怎么宣扬就怎么宣扬。”

他说着笑了笑。

“万一这病不是痘疮呢。”

哪里有万一,而是肯定,太医们回过神,对啊,这不是痘疮啊,君小姐这么医术高超怎么会发现不了。

大家回过神来。

“她能发现我们误诊的,这可是大功劳又是大脸面。”一个太医笑道。

“到时候外边就是把痘疮多可怕传破天又怎么样,白说了。”另一个太医笑道。

“虽然误诊让我们很没面子。”一个太医捻须说道,神情诚恳,“但只要能治好怀王的病,这面子又有什么干系。”

江友树自从说了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再说,只是听着太医们议论,很快就来到了怀王的寝宫。

因为江友树一行人进来,原本沉闷的寝宫里变得热闹一些。

看着床边收起脉诊的君小姐,一个太医上前。

“君小姐。”他神情沉沉的说道,“你觉得怀王殿下这病如何?”

君小姐收起脉诊。

“怀王病的不轻。”她说道。

“是啊,我们真是束手无策了,想到君小姐医术高超。”太医叹气说道,又看向君小姐眼中微微一闪,“…对痘疮这种病或许有破解之法。”

他已经把脸伸出来了,接下来这位君小姐就可以开心的打了。

快说吧,摆出洋洋得意的神情,说这不是痘疮,说我们这些太医都瞎了眼吧。

君小姐将脉诊放进药箱里,又拿出金针,听到这里露出笑脸。

笑了。

在怀王病的这样的时候,在九黎公主还有陆云旗都在场的时候,她还能笑出来。

抓住了别的大夫的错处,得到了自己扬名的机会,就无视病患的痛苦如此的开心。

你笑吧,你现在笑的越开心,将来哭的就越痛。

太医们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神情隐忍。

眼前的女孩子也看着他们笑意未减。

“是的,我对痘疮有些研究。”她说道点点头,拔出一根金针,“有破解之法。”

屋子里一阵安静。

她说什么?

太医们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这是痘疮?”江友树开口说道,他已经想到什么了,但还有些不敢相信。

君小姐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当然是啊,这不是大家都诊断出来的,江太医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她说道。

我的疑问是你瞎了吗?你哪里看出这是痘疮了?

江友树面色铁青的看着君小姐。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细诊慢药

是的,这是个奸猾之徒。

江友树不相信君小姐看不出怀王是不是痘疮之症。

但她就是不说,反而顺水推舟,分明也是要留个退路。

明知病人的真实病症却隐瞒不说,还有没有一点大医之德。

当然,他们隐瞒不说是因为情况特殊,但你一个民间大夫又吹的那么神跟着凑什么热闹。

江友树的面色青了又青。

其他的太医也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知道江太医你的疑问是什么。”君小姐似乎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也似乎并不懂江太医的疑问是什么意思,继续方才的话,“痘疮这种病的确很难治。”

她说着笑了笑。

“但再难治的病也有对症之药,不需要考虑这个病症有多难,最重要的是治好病,所以怀王殿下的病我真的能治,江太医你放心。”

不管是痘疮还是别的什么病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治好,病症是什么没必要争个高下。

的确,这个无所谓,治好治不好,你的下场都没什么好,不在于争着一时。

江友树点点头,也笑了笑。

“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他说道,“民间多奇方,我也相信君小姐既然敢来,就定然是心有成竹的。”

他说着走到床边看着怀王神情自责又欣慰,又对九黎公主施礼。

“公主宽心。”

九黎公主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不管是君小姐诊脉,还是适才双方暗藏机锋的对话来往,哪怕君小姐说能治好,九黎公主都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怀王,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江友树又对着陆云旗施礼,再看向君小姐。

“需要什么,药和人手,尽管吩咐。”他说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笑了笑算是应答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心里对我有怨气,但我都这般客气了你连句场面话都不肯说,笑了笑就算是过去了啊?

你以为你也是公主啊。

江友树看了君小姐一眼,也懒得再说话转身走出去了,其他的太医们自然跟着走了。

怀王寝宫里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不待谁开口,君小姐已经转过身将金针盒子展开,手里一开始就拿出的那根金针也对准了怀王的手指,慢慢的捻着刺入。

屋子里鸦雀无声,陆云旗隐没在暗色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只是个泥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