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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344)

陈七忍不住扯了扯方锦绣的衣袖。

“不要灭自己威风。”他低声说道。

君小姐停下笔看向方锦绣。

“我没有治好过痘疮。”她笑了笑说道,“怀王不是痘疮。”

陈七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

什么?

所以,她其实并不会治痘疮吗?

方锦绣也瞪大眼。

她猜到君小姐这次接诊痘疮大概有些麻烦,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麻烦。

……

夜色降临,九龄堂的灯火也点亮,一如往日,但跟往日不同,前堂里说事情的君小姐方锦绣陈七三人始终没有出来。

陈七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额头上的汗自从方才君小姐那一句话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反复的说着,又骂太医,“这些不要脸的东西,治不好怀王就将病情推到不治之症上。”

说了又想起来君小姐不也是没有揭穿反而顺势说治好了痘疮,这也是不要脸的。

陈七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自作聪明,宣传什么痘疮多厉害。”他说道,“这下可是吓坏大家了,搞得人心惶惶了。”

现在好了,被架在火上烤了。

他转头看着几案上摆着的圣旨,这先前觉得是尚方宝剑的东西,现在却先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下一刻就能让他们人头落地。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玩过火了。

“你站一边去。”方锦绣没好气的喝道,“完什么完,要说完,我们方家早就完了,哪里用等到现在,以前没完,现在也完不了。”

陈七被喊的立刻站住。

君小姐也笑了笑,手中还握着那只笔,虽然也是许久没有落笔写字了。

“如今事情这样,也早在预料之中。”她说道,“毕竟是痘疮,我给怀王治好了,肯定会引起震动,慕名求医的人也在所难免。”

那你当初怎么就将错就错的也说怀王是痘疮了?陈七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嘀咕,不仅心里嘀咕,也说了出来。

君小姐笑了笑。

“那当然是我打算等这个机会了。”她说道。

这个机会?这个治疗痘疮的机会吗?

“这么说你会治啊。”陈七说道,伸手拍着心口,整个人都要软倒在地上,“我的君小姐啊,我的姑奶奶啊,你有话一口气说了好不好,你这大喘气可是要吓死人的。”

“你闭嘴。”方锦绣再次喝道,再看向君小姐眉头依旧凝起,“是不是没多大把握?”

君小姐看向摆在一旁的药箱。

“其实,我本不是个大夫。”她说道。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治病救人,她只是要救治自己的父亲而已。

但是师父你是大夫啊。

这个痘疮你说能治为什么不治?

那男人啧了声。

“谁说我是大夫,我本不是大夫。”他说道,一面将桌子上摆着的瓜果吃食塞进包袱里、她的袖子里,一面听着外边的哭声,“这个病治起来太麻烦,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第十章 大功德与大麻烦

不是大夫?他怎么又不是大夫了?

不是大夫他怎么被称为神医?

因为麻烦就不治病,这是什么道理?所以父亲的病他其实能治,就是不肯治是不是?

“把你的嘴收起来。”

那男人回头将一颗杏塞进君小姐的嘴里。

“撅的都能拴住一头鹿。”

为什么不是拴住一头驴?她有些不解。

“因为鹿比驴好看啊。”那男人说道,将包袱系好挂在她的肩头,“走走走。”

她被推着走出供奉痘娘的屋子,看着院子里哭成一片的男人女人。

屋子里那个患了痘疮的男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加上这个孩子,这家已经有三个孩子因此丧命。

她看着哭晕过去的妇人们几分心酸。

“走走。”男人在后没有半点迟疑的推她前行迈出门。

门外站着围观的街坊,神情悲戚又畏惧。

“悲苦悲苦。”男人对着街坊们神情悲戚的感叹。

街坊们对他也纷纷点头,并没有对大夫没有治好病的责问,痘疮这种病本来就是不治之症。

“真是惨,这都第三个了。”

“还剩下一个小的,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肯定逃不过,说昨日就开始发热了,估计明天就倒下了。”

街坊们继续低声随语。

这家人的痘疮闹的凶猛,四周的孩童们都不得不躲开,饶是如此除了这家人的孩子,也有好几个孩子被染上先后丧命。

官府将这边已经化为禁区,不许这家人随意走出,原本想要把孩子送出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回头看着院子里哭倒的这家人,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被抱在一个老妇的怀里,精神恹恹的吃着手指,并不解悲伤和恐惧。

这个孩子也开始发热了,就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

想必很快也就会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倒下昏迷头面发疮,遍及全身,状如火疮,出白浆,多则七天少则三天而亡。

“他不会犯病了。”

前行的男人忽的说道。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屑,他又说的这么笃定,跟他见到这家人痘疮时说的一样,但结果那几个孩子还是发病死了。

“这个痘疮的关键不在于治,而在于防。”

男人前行说道。

“你可记得我来这家后是怎么做的?”

她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怎么做的?

来到这家后他基本上没做什么,除了盯着这家其他的几个孩子以及吃吃喝喝。

“什么叫没做什么。”男人啧了声回头瞪她一眼,“我那就是在做事。”

做什么事?

男人的神情忽的变得肃重。

“我在做让他们可以避免痘疮的事。”

但是…

“你可看到我对那几个孩子往鼻孔里吹过药?”

倒是看过,用细细的竹管,并不是对所有的孩子一起用药,而是逐一。

一个孩子用药之后,还是没抵挡住病患倒下,然后他就会对下一个孩子用药。

这就是说他说的防治吗?但最终还是没防住啊。

“那不是药。”

男人转头看着她,日光明暗中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痘毒。”

……

啪的灯花打结爆响,君小姐也将手里的笔搁在砚台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安静的屋子添了几分灵动。

君小姐站起来,忍不住也像陈七那般来回走了几步。

“痘疮发了就难治,十之四死,且多数也不是靠医药来解治,而是靠命数。”

“要不受痘疮之害,唯有以毒攻毒,这毒便是痘疮之毒。”

“孙圣人曾用痘疮液涂抹来抗痘疮,所以这次我用了痘疮结痂磨粉。”

将痘疮毒吹进没有染病的人口中…

怪不得那几个孩子接连先后发病。

这真的是在治病?这是杀人啊。

“也不算杀人,这几个孩子都是一家人,长期接触,多半已经染病。”

“这痘疮之毒被人接受且能以毒攻毒,是无定且不可预测的。”

“这种办法说出去在世人眼里绝对是恶行,也根本解释不了。”

“所以我才说这病不好治太麻烦。”

虽然已经事过多年,此时再回想起当初那个男人说的话,君小姐依旧如同当时一样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男人又笑了,伸手又将一颗杏子塞进她张大的嘴里。

“不过这家人很幸运,最后一个孩子在接了第三个病发孩子的痘毒之后,昨日只是发热,今日却发痘却并没有如先前几个孩子那般凶猛,看来他这次能逃过一劫,这辈子都不会再受痘疮之害了。”

“这就是我能治但我又不能治的原因,试问谁能接受这个先杀人后救人的办法呢?”

“这种不动不治是病患天亡,出手救治则是医者杀人的病症,真的是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