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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583)

“尔等,卸甲。”

为首的书生肃容喝道。

“成国公请罪,卸甲。”在他身旁身后的文士学子们跟随喝道。

“成国公请罪,卸甲。”四周的民众也响起乱乱的喊声。

并不是所有的民众都如此,那些年长的对于此时的情景惶惶不安。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成国公是英雄,是好汉。”他们对身边的人解释。

但被掀起兴奋的人却懒得理会他们,起哄的跟着鼓噪。

“怎么英雄了?”

“杀光了金贼?”

“北地还丢了三郡呢。”

“看不出怎么英雄。”

“凭什么要功赏,要我们的钱!”

喊声四起,先前的肃重荡然无存,乱乱的人群向方正的军阵涌去,嘈杂着叫嚣着怪叫着。

站在远处看去,那成国公的军阵就向风急雨骤大河中的一条船。

陈七攥紧了手,紧紧咬着牙关。

“这样子。”他一字一顿说道,“这时候,我一分钱也不想扔。”

柳掌柜也站在马车上看着这边。

“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他带着几分怅然说道,“二十年了,金人铁蹄南下,城破国亡,仓皇逃窜的日子都忘了,北地也太远了,什么金人凶残,什么战事惨烈,对大家来说不过是奏报文书上的区区百字,茶楼酒馆吃饱喝足后的说笑闲谈。”

陈七深吸几口气。

“这就是英雄好汉的末路吗?”他说道,“这就是飞鸟尽弓无用吗?甚至弓还有罪了,因为它会伤人,哪怕以前伤的敌人?”

柳掌柜笑了笑。

“也不尽然。”他说道,“成国公还没出面说话呢。”

对,现在都是那些学子文士们在闹在说,成国公还没有出来呢。

只要成国公出来说话解释反驳,大家就能明白了。

陈七攥紧手在车顶上顾不得高处不稳踮起了脚尖。

成国公快出来吧。

……

皇城前乐声悠扬,无数官员齐齐的叩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高的城楼上皇帝入座

城门下百官叩首,动作虽然比不上军士们那般整齐,但别有一番肃重。

再遥望远处,聚集在御街外的民众人山人海,虽然只能看到这边皇帝一个不清楚的身影,也足以让他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再望去亭台楼阁房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山呼声震四野,繁华景如仙境。

这是他的子民,这是他的国,这是他的天下,真是让人心醉神迷。

皇帝的脸上浮现笑容,抬手示意。

太监们高亮的声音悠长的送了出去。

“平身。”

黄诚被身边的官员小心的搀扶着起身,借着乐声欢呼声掩盖,他们在低声的交谈。

“…让他出来?当然他要出来了,堂堂成国公被逼迫的不得不人前应对,这就已经够跌面子了。”黄诚低声含笑说道。

“那要是他说服了那些人呢?”身边的官员带着几分不安,“毕竟成国公盛名…”

黄诚笑了。

“说服,就是说喽,他一个人一张口,对几百人几百张口,那就慢慢说喽。”他说道,抬眼看前方,太监正对着他做请。

这是皇帝邀请一些重臣近前上楼。

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只要亲近的信任的臣子才能享有。

“民间有句俗话说,远香近臭,但在朝廷里可不适用。”他含笑说道,一面颤巍巍的向城楼走去。

身后远处传来民众依旧未散的欢呼声。

第六十九章 有人自远方来

而在城外,呼声亦盛,只是这呼声比不上皇城这边的肃重,喧闹而嘈杂夹杂着怪叫呼哨。

学子文士已经站到了最前列的兵丁们面前。

“你…”

其中一个指着肃立在马上的兵丁大喊要呵斥下马。

话没出口,那兵丁木然的看过来。

跟那些后退的兵丁不同,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畏惧不安。

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这种漠然生死的眼神,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人才能拥有。

没有愤怒没有举着弓弩,但却让这学子打个寒战,手一顿。

赵汗青亦是看着冲到眼前的人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带着几分无聊。

什么罪人啊什么功劳她没感觉,更没有愤怒悲伤惶惶,她只是听命令。

没有命令让她应对这种情况,就等着呗。

军阵中将官们神情沉沉,眼中几分悲戚,忽的马蹄声响,原来是成国公催马。

“我来见见他们吧。”他说道。

这时候的见,怎么都带着几分被逼无奈。

但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被困阻在这里,真的连皇城也进不了,那成国公的威名,北地军的脸面就彻底的没了。

从此以后,他们就将成为大周朝一个笑话。

十年征战才得了声名,一朝就烟消云散,这让人悲痛无奈。

其实就算进了皇城,有这两次阻扰,这功赏的欢喜骄傲也没了。

他们分开让路,一面纵马跟随,但就在这时,成国公忽的勒住马。

“你们听。”他说道,一面侧耳。

听?听什么?

将官们愣了下,下意识的也侧耳听去。

远远的隐隐的似乎有踏踏声传来,确切的说不是听,而是感受。

感受地面传来的震动。

地面真在震动,虽然很轻微,但依旧可以判断出有很多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种震动不是马蹄踏踏,而是人脚落地造成的。

靠着人脚踏步造成这种震动,最起码是万数目才可能。

万数人正向这边走来?

看热闹的民众吗?

这来的是不是有点晚,而且也太密集?

将官们忍不住回头看去,军阵中的兵士也察觉到了都跟着向后看去。

一个两个所有人齐齐的转头,四周喧闹的民众也不由停了下来。

“干什么?”

“看什么呢?”

他们议论着也跟着向后看去。

站在马车顶上的陈七身子摇晃不稳跌坐。

“怎么回事?”他恼怒的说道,呵斥车夫,“把马车看稳,别晃。”

车夫不安的扶住马车。

“七爷,是地面在晃。”他说道。

什么地面……陈七刚要询问,还站在车顶上的柳掌柜忽的伸手杵他。

因为陈七坐下来,柳掌柜不知道,这手就直接杵在了他的头上。

“哎哎头头头。”陈七喊道,一面护住头。

柳掌柜没有停也没有看他。

“快看,快看,那边来了好多人啊。”他说道。

好多人?能有多少人?京城里的人都在这里呢。

陈七坐在车顶上扭头看去,顿时不由瞪大眼。

我的娘啊,他心里喊道,真的好多人。

密密麻麻如同一条线从天边涌来。

陈七今年和方锦绣去观潮过,被钱塘江潮涌来的场面震撼不已。

此时此刻看着视线里出现的人,他就如同又看到了钱塘江潮。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人?

柳掌柜站得高看得远,神情怔怔。

“好像是…流民。”他说道。

流民?

陈七眯起眼,视线里的人群越来越近,能看清走在最前方的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破衣烂衫,他们风尘仆仆,他们面带沧桑。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木棍,男人扶着妇人,相依相扶,步履蹒跚。

似乎跨过山涉过水,跋涉千里踏踏奔来。

如千里闪万里雷滚滚,遮云蔽日。

……

喧闹渐渐停下来。

起哄的民众举着手拢在嘴边,有些愕然的看着涌来的人群。

文士学子的手指着面前的兵士,但他和兵士没有看对方,也是看向涌来的人群。

人群越来越近,可以看清这些人身份各异,但的确都是很普通的百姓。

不是文人也不是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