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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585)

听到文士学子们的喊声,他们中还有不少声音问道。

“京城人真热情。”

于是响起乱乱的喊声。

“成国公!”

“成国公!”

就算不是所有人在喊,但万人中些许发出点动静就够吓人的。

坐在车顶上的陈七面色发白,不由紧紧抓住车板,看着四周的人。

现在他的马车已经被围涌在人群中,就如同汪洋中一叶舟。

“好家伙,这成国公出来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陈七喃喃说道。

“不一定。”还站着的柳掌柜忽的说道,他也看着四周的人,“他们是北地口音。”

北地口音怎么了?陈七愣了下,然后一个念头蹭的冒出来,如同一把火被点燃,烧的他跳了起来。

不会吧……

而看着密密麻麻围来的人群,听着更震耳欲聋的成国公的喊声,军阵中的人面色更加难看。

“我们做了什么,怎么就天怒人怨了?”第一次进京的李国瑞早没了意气风发,面色苍白眼神迷茫,“怎么奋勇杀敌没功还有罪了?”

他说着转头看身旁,令他意外的是夏勇杨景神情平静,没有畏惧不安更没有愤怒,只是神情比往常更木然。

“有什么好生气的。”杨景淡淡说道,“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遇到,难道他们以前也被这样对待过?李国瑞听得糊涂。

夏勇杨景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木然不动,眼底还是闪过浓浓的哀伤。

所以这一次还是这样的结果吧。

军阵中的将官们神情也难掩惊惧,目前的场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竟然煽动安排了这么多民众,看着重新继续要向外走的成国公,他们再次拦住。

“国公爷去不得。”他们说道,“这要是出去了就只有认罪了。”

这些都是百姓被煽动,打不得骂不得,说也说不清。到时候,进不得退不得,只认任凭这些人的摆布。

“无妨,那就说一说吧。”成国公依旧神情平静温和的说道。

而此时听着四周更加响亮的附和声,文士学子们神情更加坚决,带着胜券在握的义无反顾。

“成国公认罪!”

“乱兵滚出京城!”

这两句话喊出后,忽的四周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并不是说没有人附和,而是相比于现在此时四周聚拢的人数来说。附和者还是先前的那些民众,而新来的这些人则神情古怪的看着场中。

“成国公有罪?”

“成国公有什么最罪?”

“你们是不是说错了?”

这些声音旋即而起,盖过了文士学子和先前民众的喊声。

来了新人就是这点麻烦,还要重新解释一遍,场中文士学子们心里想到。

虽然不耐烦但是再宣告一次成国公的罪过也是他们很乐意的事,于是便有人将先前列过得罪状再叙述了一遍。

他们沉重又激情的声音落下,身边的群众也再次跟着激动喧闹起来,但新来的这些民众保持着沉默,似乎被惊吓着了。

大路上似乎形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喧闹一个安静,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文人学子们并没有对这些沉默不满,民众是愚钝的,那就让他们来明明智。

“成国公,下马,卸甲,负荆请罪。”他们喊道,将手中的那只亡国之兵的条幅挥动着。

话音未落,陡然响起一声暴喝。

“我去你姥姥的。”

伴着这一声暴喝,一物砸了过来,正中一个挥舞着条幅的学子头上。

学子措不及防被砸的踉跄几步,头晕眼花。不等待他回过神,四周爆发出山呼海啸的骂声。

“我去你姥姥的。”

声如雷人如潮,铺天盖地汹涌澎湃。

想要挤占最好位置的京中民众如被山推,跌倒踉跄。

想要维持秩序的当值官兵棍棒腰刀落地,呆呆后退。

万众人群瞬时就将这些人围了起来。

陈七看的头皮发麻。

“我去你姥姥。”他喃喃说道,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挥动。

第七十一章 他们的罪为了谁

这突然的骂声让文士学子愕然,但并没有吓到他们。

“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什么人?”

文士学子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在这些涌涌的人潮前,纵然面色发白,他们维持着该有的姿态,强撑着不退。

“我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民众喊道,他的眼中带着愤怒,伸手指向身后。

在他身后是成国公的军阵,是自出了大营接连遇到的事太多太出乎意料神情茫茫然的兵士们。

“我们就是你们说的成国公的罪!”

这是什么意思?

“成国公不遵皇命,贪功冒进,致数万将士丧命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心怀狡诈,抢权恋势,破坏议和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好战重武,兵甲不休,国库耗费,劳民伤财就是为了我们。”

“成国公骄纵狂妄,索赏要名,就是为了我们。”

“我们就是让成国公朱山成为亡国之臣的罪人。”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纵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毫无气度,却让面前的文士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要问成国公的罪,就先问我们的罪吧!”

伴着他的话音落,四周喧天声起。

“要问成国公的罪,先问我们!”

犹如大海里狂风波涛,被围起来的文士民众官兵不由身心颠簸。

面对铁甲血器凶兵悍将未曾畏惧退缩半步的文士学子,在这一群面黄肌瘦的平民百姓喝声中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你们到底什么人?”文士问道。

这句话让四周再次掀起喧嚣。

“我是保州人。”

“霸州人。”

“雄州人。”

无数杂乱的喊声回荡,却又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内。

“我们是北地流民。”

北地流民。

所谓流民自然是流离失所的人。

自从北地与金人开战以来,这种人就很多了,京城现在一多半的乞丐就是北地来的流民,这种身份大家都懂。

“不,你们根本就不懂。”一个上年纪的操着霸州口音的老人说道,声音颤抖,“你们只知道流离失所四个字,却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了家,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终日惶惶不得安!”

老者视线扫过面前的民众。

“像你们这样看热闹的闲适我们永远没有了。”

“更残酷的是这一切都是一夜之间一眨眼的功夫发生的!”

这话勾起在场北地流民们的悲痛。

“我们曾经跟你们一样过得好好的。”

“金贼说杀来就杀来了。”

“所有的一切说没就没了。”

听着无数人哽咽的讲述,在场的民众忍不住心有戚戚。

而当值的官兵以及文士学子们则惊恐稍缓,说到底这是一群失家流离的平民百姓而已。

“这都是战,百姓苦。”一个文士说道,看着这些百姓上前一步,“所以这都是成国公兴兵的罪……”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近前的百姓兜头啐了一口。

“胡咧咧啥!”

这是一个没了牙的老妇,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带着浓浓的口音。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兵守着战着,我们早死光了,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上,你这个年轻人看着精眉眼儿的,怎么说的糊涂话?”

“是啊,真是胡说八道。”

“要不是成国公带着这些好兵与金贼对战,哪里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你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竟然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

“你以为你们现在站在这里看热闹是大风刮来的好日子啊?”

“那是都是因为多少兵将替你们挡着贼人,死了多少人才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