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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589)

“这就是撒泼打滚了。”他说道,又几分感叹,“黄大人幸亏遇上的是仁君。”

旁边的官员顾不上讨论这个,压低声音几分急躁。

“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他的话音落就见一多半的官员呼啦啦的跪下来。

“请陛下回宫。”他们七嘴八舌的叩头说道,“陛下万万不能涉险。”

看着呼啦啦跪倒一片的官员,再听纷纷的劝言,坐在地上低着头的黄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丢脸?做臣子的不替皇帝丢脸,难道还要皇帝自己主动离开回宫吗?

天子一言九鼎,出尔反尔自然只能是被别人逼迫的。

不用抬头他都知道,下一刻体恤臣子的皇帝就只能无奈的回宫去了。

成国公就将被晾在御街上。

进了城又如何?

仗着民意又如何?

你要的依旧要不到!

过了三关就没事了吗?只要他黄诚在这里一刻,就还有第四关,第五关,朱山,这京城关关卡卡如牢笼,你既然闯进来了就休想再挣脱。

听着乱乱的劝声进言,站在宁云钊身边的官员们更加急了。

“我们呢?”他问道。

跪还是不跪?劝还是不劝?

“当然跪。”宁云钊说道,随之将衣袖一抖,大步向前而去。

身边的官员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随。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声清亮悦耳的声音在乱乱的低低的含糊呜咽的进言中响起,令人闻之如饮甘泉,烦躁顿消。

不过,这时候说恭喜贺喜?

所有的人都寻声望去,皇帝也看过来,但见一个风姿俊秀的年轻官员施然近前,双手高抬,屈身跪下。

在他身后跟随着的七八个官员也一脸懵懵,怎么成恭喜了?恭喜陛下得黄诚这般忠臣护主吗?

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跟着跪下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宁云钊再次说道,看着皇帝,面带笑容,“三郡数十万民归周,万数民众不惜跋涉千里前来叩谢皇恩,陛下原想为成国公夸功,如今看来是成国公,是北地百姓为陛下夸功。“说罢再次一礼。

“陛下今次不仅让金人臣服,纳岁币得藩属,宗庙告慰,又数十万百姓不弃收归,万数百姓进京叩谢,陛下明君仁心天地可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尧舜也不过如此。”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尧舜也不过如此。

此言听的文武百官面红耳赤。

你这吹捧的功夫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黄诚嘴角的笑意已经散去,人也抬起头来,阴测测的看向场中跪地的年轻官员。

没想到,原来这不是只兔子,而是只虎啊。

皇帝的脸上忧虑焦急惶惶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

宁云钊抬起头,神情真诚的看着他。

是的,陛下是要面子,丢脸的事别人做,他不会做,但同时,有面子的事他当然愿意自己做,而不是送给别人。

端看斟酌是打别人面子重要,还是自己得面子重要。

万事不过利益,没有绝对。

“陛下。”宁云钊又是一拜,“这是陛下的大功,当普天同庆,臣贺喜陛下恭喜陛下。“在他身后的官员们这一次没有再呆呆,跟着叩拜。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跟在了宁云钊身后,不管说贺还是不说,在大家眼里在皇帝眼里,他们也是跟宁云钊一派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他们干脆齐声喊道。

好歹这总是句好话。

没错,这是他的大功,如果此时他转身回来皇宫,那这北地的百姓们只会认成国公,只会感念成国公。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功,是他的,他得拿过来。

皇帝站直了身子,甩开了黄诚,手高高抬起。

“宣。”他朗声说道。

第七十五章 事了离人归

黄诚看着皇帝向前而去,四周文武百官鱼贯列队跟随。

皇帝的命令已经传达出去,鼓乐齐鸣,仪仗齐整,御街上民众已经纷纷下跪,一派花团锦簇。

在这一片花团锦簇中,黄诚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也毫不掩饰。

“大人,还是起来吧。”两个内侍小心的劝道。

“我不起来。”黄诚说道,“我怕什么,忠言逆耳,进言被驳斥,有什么丢人的?这是臣子之责。”

他说着果然干脆坐下来,一副不起身的模样。

小孩撒起泼来,打一顿就是了,老人撒泼起来,真是没有办法,打又打不得。

皇帝反正也不在乎,内侍们对视一眼摇摇头退开了。

踏踏的马蹄声盖过了民众的呼声。

当那布衣军阵出现在皇城前,在四周破衣烂衫的流民的拥簇下,虽然没有铠甲鲜明的兵将显得威武,但却带着别样的雄壮。

尤其是当看到皇帝出现,成国公上前高呼臣有罪,负陛下重托,兵士们下马单膝恭迎,北地万数流民下跪激动的痛哭叩拜,整个皇城前气氛悲壮又振奋。

皇帝再无迟疑,上前握着成国公的手流泪不止,又抚慰激动的流民们,百官齐跪,民众山呼万岁,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皇城前成了热闹的中心,适才北地流民和成国公军阵的走过的街道则安静下来,这安静当然是相对的,街上的民众还在激动的谈论着适才的所见,而更多的人则涌向皇城。

站在临街酒楼的窗边,贤王啧啧两声。

“真是精彩,精彩,成国公的风采真是无人能挡。”他感叹道,想到什么又向后看去,“人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你这个当儿子真是比不上你老子,你老子出街万人空巷,你出街则鸡飞狗跳。”

这一是一间豪华的大房间,此时内里精美的席宴前却只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粗布衣衫,头发乱糟糟,一圈络腮胡,正盘坐着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抓着半只烧鸡啃着。

这样子就如同适才街上经过的北地流民,实在与这室内环境不符。

“你这是嫉妒。”他说道,将胡子扯下,露出干净英俊的面容,顺便用手一抚头抬起,“我什么时候出街不是万人空巷了?”

说着伸手一指外边。

“你信不信我现在出一个给你看?输了你给我多少钱?”

贤王哈哈笑了。

“咱们谈什么钱,谈钱多伤感情。”他说道。

似乎也知道在朱瓒面前口舌上讨不到好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指着外边。

“那些人这次真是气死了要。筹划这么久花了那么多钱闹得阵仗这么大,结果连成国公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冲散了。”

朱瓒冷笑一声,将酒壶的酒仰头倒在口中。

“他们也配。”他说道,“一群没脑子昧良心收了钱的跳梁小丑。”

贤王摇摇头。

“可是就是一群小丑也能让人出丑。”他说道,“如果不是北地流民们到来,你老子怎么也得出来见这些人。”

“没有如果。”朱瓒干净利索的说道。

贤人啧啧两声。

“看把你得意的,不就是你媳妇厉害嘛。”他说道。

朱瓒一瞪眼。

“你媳妇!”他说道。

“我媳妇在家呢,好几个呢,你找个哪个?”贤王也一瞪眼说道。

朱瓒呸了声。

“别瞪了,再瞪眼也不大。”他说道,伸手拿起筷子再次吃了口饭菜。

贤王挨着他坐下来。

“哎哎,你媳妇呢?这大戏都唱完了,她还不登场?”他好奇的问道。

朱瓒一胳膊推开他。

“说话注意点,别一口一个媳妇的,我还清清白白少年人一个呢。”他没好气的说道。

贤王呸了声。

“你可真白!”他哈哈笑道,一面拿起酒也痛快的仰头倒下去。

屋子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气氛欢悦热闹,与不远处的皇城的热闹相应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