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戏装山河(210)+番外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正巧屋里帘子一掀,一名年轻校官走出来,高个头,宽肩长腿细腰,下巴剃得发青,长得很是英武体面,看见外面一溜儿穿灰布军装的八路军,略打了个楞,视线来回游移几趟,停在莫青荷身上,突然讶异的张大了嘴,露出一丝久违的顽皮笑容。

他快步走下台阶,张口就亲亲热热地叫:“小荷叶儿……”

话说到一半,看见他的帽徽,发现不合时宜,用两声咳嗽当掩饰,硬是咽了下去。

他笑起来时右边的唇角比左边高一点,透出一种跟年龄无关的、大男孩式的坏,莫青荷立刻认出了他,正是沈培楠一手带出来的护卫队孙教官,曾带他在天津卫打过一场深夜巷战的孙继成。

“可真是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他说着,让哨兵取下莫青荷腰间的匣子枪,推着他的肩膀往里走,乐道:“都是自己人还打什么报告,走吧,军座等着你呢。”

莫青荷被他连推带搡的带进屋里,只见瓦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最外面的一间被当成了会议室,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形图,圈圈点点做满了标注,房屋正中间摆着一张沉重的红木八仙桌,堆着成卷儿的地图和笔墨书册,围着一圈儿高背靠椅,最里头的椅子上,那名多年未见的故人正面对他坐着。

手边一盏简朴的煤气灯,昏黄的火光烘着他的脸。

莫青荷生了一路气,本想进门就任性的乱吼一通,等真看见了他,只觉得灯光下的画面说不出的眼熟,喉头一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来。

沈培楠没怎么变,战场上的男人最不容易老,依旧是刚硬深刻的五官,笔挺的坐姿,皮肤被连年的硝烟和战火熏得更加粗糙,大约是这些年的历练,沈家三少爷那股浑然天成的流氓劲儿少了,他坐在那张巨大的地形图底下,随手翻着一册书,是一位沉稳而气派的将军。领章两颗金色将星,胸前挂着一排排勋章,微微蹙着眉,神情凝重,仿佛根本没听见房门的声响,也没有意识到有客人到来。

莫青荷站在门口,心脏咚咚直跳,他看着眼前穿橄榄绿军装的英俊男人,简直无法相信,他们之间,就这么咫尺的距离,却无声无息的隔了七年的时光。

煤气灯的火舌轻轻一晃,游动的光影舔着人的脸,莫青荷看见他眼角有细小的皱纹。他对自己说,没错,真的七年了,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又激进,会缠着爱人撒娇的小戏子了,沈培楠也不是那个满身匪气,看上谁就敢抢回家的兵痞了。

孙继成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声道:“荷叶儿,说话。”

莫青荷的眼前蒙了一层水壳,看什么都摇摇晃晃,顿时如梦初醒,站得如同一棵笔直的杨树,敬了个军礼,道:“军座,好久不见,恭喜升迁。”

沈培楠终于抬起了头,仿佛刚刚意识到他的存在,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招呼:“莫团长,好久不见。”

说完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坐。”

孙继成知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两人,莫青荷看见面前放着一套精美的陶瓷盖碗,揭开一看,顿时愣住了,竟是一碗晶莹剔透的藕粉,洒了细小的桂花,用勺子一搅,甜香扑鼻。他在杭州尝过这个,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顿时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伤感。

他鼻子发酸,来时的愤怒登时消了,一颗心化成了水,格外柔软。半晌拈起小勺,往那清甜的藕粉搅了几下,低声道:“你好吗?”

沈培楠把手里的书册往桌面一摔,语气无波无澜,答得很干脆:“不好。”

莫青荷沉浸在感伤中,轻轻啊了一声。

沈培楠瞥了他一眼,往后靠着椅背,大喇喇的翘起二郎腿,从衣兜里掏出烟匣,抽出一支烟卷夹在指间,将烟屁股一下下往桌上轻磕,举手投足都是股占山为王的土匪气,沉声道:“有人打着援军的名号,送来一筐手榴弹要炸我的指挥部,沈某自然好不起来。”

说完把烟斜叼在嘴里,划了根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喷出一道笔直的淡蓝烟雾,接着将银烟匣子和火柴盒向前一掷,算作给对面的人敬烟,谁料烟匣子的搭扣吃不住力,烟卷零零落落洒了一桌子,有几根索性迸出来,落在莫青荷裤子上。

“莫团长,你说,对于这种年纪轻轻就当特务,现在又蓄意破坏国共合作的搅屎棍,怎么处置比较合适?”他饶有兴趣的坐直身子,两肘撑着红木桌面,手指交叉垫着下颌,一双冷冽的黑眼睛逼视着莫青荷,“绑了定个叛国罪,不为过吧?”

莫青荷的面孔涨得通红,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沈培楠是绵里藏针,他也是个不让人的倔强性子,方才的柔情迅速转为愤怒,猛地一拍桌子,突然站起来,“妈的沈培楠,你都快被小鬼子一锅端了,论个屁的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