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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216)+番外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莫青荷不愿意让弟兄们知道他当过兔子,不是为了他自己——他从戏班子里学会了这毛病,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他不能连累战士们为他丢人。队伍里有走过长征路的老兵,先被地主逼死了亲人,又被国民党打死了战友,赶到荒凉的西北,早就赤化的彻头彻尾,提起国民党仨字儿恨不得和血生吞了。这样的战士,要是知道他们团长曾经被国军将军干的死去活来,那非得气得饮弹自尽不可。

男人和女人搞,那叫天经地义,再体面的爷们,就算回家跪在炕头朝老婆求欢,说出去也不过让人笑话两句;男人和男人就不一样,甭管当了多大的官,但凡是被“干”,就让人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部队老兵把尊严看得比天还大,这会子正牟足了力气跟国军死磕,莫青荷不好意思扯人家的后腿。

他倒没什么党派之见,他也激进过,但跟着沈培楠长了不少见识,早就摒除了一切极左的观念,深以为爱国和爱党是不一回事,他爱国,看准了国民党不能成事儿,因此坚定的选择了赤色阵营,但对主战场浴血奋战的国军,心里是很尊敬的。

他的犹豫来自另外一方面。

莫青荷背着手,在新搭的草棚里一圈圈的走,感觉胸中一口恶气没出来,很想摔点什么泄愤。

他对沈培楠简直恨之入骨!恨不得干死他,再撕开吃了他!吃完把剩下的埋起来,等明年春天长出了新的,再揪下来痛揍一顿,依此循环往复,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对,他当初是当过特务,爱情来得动机不纯,可那也是为了国共合作,后来合作成了现实,他的罪过就成了功劳。既然不算罪过,那沈培楠七年不理他就是罪大恶极,更可恶的是,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封信,还是要绝交!

莫青荷很愤怒,见面就痛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但仇还是没报,那一耳光是用沈培楠的一巴掌换的,算不得数。

他想不出办法,只好假装失踪,好在沈培楠职位高,走到哪都有一群领章挂星的人围在身边,堪称风雨不侵,莫青荷一个小小的八路军团长,轻易还真见不着他。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

一大清早,莫青荷就被响亮的报告声叫醒了,一名国军小兵跑来传话,说让他带着参谋去山顶开会,共同讨论下一步进攻策略,莫青荷躺在铺满茅草的热被窝里,睡眼惺忪的答应了,爬起来认真梳洗一通就出了门。

他是个挺干净讲究的人,就算当了多年兵,戏子习气还是没完全去除,很注重个人形象,长得又俊美体面,就连旅长出门谈事,都格外爱带着他。

张参谋在前日的战斗里腿部负伤,动了个小手术,正躺在床上休养。莫青荷去慰问他,看他实在起不来,就一个人哼着小曲儿,摘了朵小蓝花叼在嘴里,背着手往山上走。

初夏的山间清晨凉爽宜人,鸟声啁啾,初升的红日把半面山坡染上霞光,夜里冷清清的蔓草和树叶,一下子变得温暖,阳光是浅粉色的,金灿灿的,没有被光照到的半片山坡则一片鲜绿,草叶尖儿滴着露水。

沿着小路一路攀登到顶峰,只见稀稀疏疏的一小片松树林,前面用石头垒出一道防流弹的矮石墙,到场只有沈培楠和孙继成两人,穿着细呢军装,被清晨的微风吹着衣角,举着望远镜俯视对面山岗,面容严峻,时不时低声讨论几句。

莫青荷把叼了一路的小蓝花扔在地上,几步登上山顶,绕到两人身边:“其余人还没来吗?”

他走路身板挺直,武装带扎得很紧,小腿束着绑带,身躯修长劲韧,灰棉布军装偏于软垂,旧得打了补丁,却洗得很干净,因为人漂亮,硬是穿出了杂志相片的味道。

莫青荷问完话,两人却都没回答,只是转过脸盯着他,莫青荷以为起床匆忙系错了扣子,低头看了看,发觉一切正常,就无声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嚯,不说话,好大的架子。”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挺好看,出门前刚用冰凉的山井水洗了脸,面孔端正,仿佛略白了些,愈发显得眉眼漆黑,眼睛湿润而多情。

孙继成不声不响的把望远镜递给莫青荷,露出堪称悲壮的表情。

莫青荷以为局势有变,心里一沉,接过来认真的远眺对面山岗,觉得日军虽然严阵以待,但跟昨日也没有太大区别。

“有什么新情况?”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周捂出了汗水,终于放弃了搜索,摘下望远镜,一回头却发现孙继成不见了,只剩沈培楠一个人,在矮石墙后与他并肩站着。

莫青荷突然明白了,倒也不怕他玩花样,淡淡道:“沈将军,这是开得哪门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