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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282)+番外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莫青荷想找一件哄孩子的玩具,跟乳娘一起跑上跑下七八趟,从阁楼翻出一只半人高的瓷脸小丑,被水晶吊灯一照,一脸的油彩显得阴森莫名,阿忆一看就吓哭了,莫青荷气得冲沈培楠吆喝:“你他妈的住得什么鬼地方?”

沈培楠刚到家,把风衣交给姆妈,两手环着他:“混得太惨,这么多年没老婆没儿子,老光棍一条,你担待着吧。”

莫青荷不同情他,他从洋楼的客房收拾出好些女人的衣帽和首饰、用了一半的男式香水和雪花膏,以及笔迹辨不清男女的情书信笺,统统收进一只蛇皮袋里,拿去丢给街头的流浪汉。他咬牙切齿的把袋子扔进汽车后座,坐进副驾驶室嘱咐司机开车,沈培楠披着浴袍追出来,唬的脸色都变了,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一蹦一跳地跟在汽车后头追赶。

莫青荷回来时正值夕阳西下,沈培楠坐在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还穿着先前的泥金睡袍,光着一只脚,手里夹着根雪茄,端着酒杯喝伏特加,杯里的冰块化得还剩冰糖似的两小片,看见家里的汽车,既不辩解也不迎接,微微偏过头,下巴青青的一片,不知是阴影还是胡渣。

莫青荷挨着他坐下,惬意的伸着两条长腿,微微瞥了他一眼:“我给你的信呢?”

“床头抽屉里。”

“不是那些。”莫青荷不耐烦道:“咱们在北平分开之后写给你的呢?也有好几十封吧?”

沈培楠身上一股烟味:“让孙继成拿去烧了。”

莫青荷勃然大怒:“左一个右一个姘头的都留着,我的就都烧了?”

“看见心里难受。”沈培楠把剩下的酒汁倒进嘴里,“宝贝儿,你不能跟我生气,自从咱们去年讲和,我再就没出去玩过,在延安你看不出来么?憋得跟二十岁那会儿似的。”

他抓过莫青荷的手,反复摩挲着无名指的钻石戒指,又把自己的手伸给他看:“你看,我现在也是有老婆的人了,以后不这样了。”

莫青荷没搭理他,沈培楠回头看了看这栋被夕阳映成金色的洋楼:“一个英国商人打算收购这片产业,价钱还算合适,咱们明天就动身。”

“这么急?”莫青荷一怔,“定了多少钱?”

他闲闲报出一个价钱,堪称半卖半送,莫青荷听完脸都黑了,刚要骂他,沈培楠把他搂进怀里,一个劲揉他的头发,低声道:“不差那几个小钱,不能等了,老子这辈子妻运不旺,娶的老婆比汉子还狠,再打听出什么幺蛾子,又要让我打十年光混,妈的,急死我了。”

沈培楠做事干脆,当晚在总统府附近的国盛大饭店举行送别晚宴,出于两党之间的信任问题,没敢带莫青荷同往。第二天一早,花园里停了一排汽车,这些年他在军政两界的朋友都来了,一一握手告别之后,两人带着阿忆,乘专机赶赴上海。

这一次离国打定主意乘坐飞机,路上时间很短,又有家人在美国接应,两人轻装简行,连厨子和跟班都没有带,只往行李箱装了几件随身衣物就上了路。

到上海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大顺利。

由于阿忆的新奶娘死都不同意离开中国,沈莫两人只好亲自带着孩子,飞机在虹桥机场接受跨越大洋的设备检查,起飞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两人决定享受蜜月时光,找了间旅馆住下,租了一辆汽车,带阿忆逛上海滩的风景。

两人骑马射击是内行,带孩子则全无经验,他们显然高估了小孩子对于旅途的适应能力,阿忆经历数种离别,用了十二分的精力来伤心,眼里常含两泡眼泪,压根没空对摩登的街景而欢呼,此时穿着一双崭新的小黑皮鞋,勉强在霞飞路走了一圈,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片新城市,倍感惶恐的紧紧攥着莫青荷的手。

阿忆眉黑肤白,五官细致,穿着新衣裳,漂亮的像个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莫青荷跑去买了一支冰淇淋,回来的时候,只见一名身着低胸洋装的金发女人对阿忆弯下腰,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轻轻在他小脸上掐了一把,笑道:“甜心。”

沈培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莫青荷也没反应过来,可在阿忆眼里,这位外国友人酷似一只香气扑鼻的猿猴,他正被晕车的恶心感所笼罩,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下子好像扭开了开关,糖果和冰激凌都失去了作用,阿忆悲声大作,站在人潮拥挤的上海滩,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遗弃了的事实,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叫爸爸,哭的涕泪横流,好似全世界的委屈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

沈培楠的眉头蹙成疙瘩,他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恨不得喊口令让他安静,可怀里那小而沉重的身体胡乱扑腾,根本不给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