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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287)+番外

作者: 君子在野 阅读记录

他闭上眼睛,灰白的脸颊透出血色:“美云,我不能再让你……让你……跟我受苦了。”

美云忽然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跌落脸颊落,她抽回一只手,捂着嘴巴,克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啜泣:“那东西,你戒吗?”

莫柳初点点头:“戒,后半辈子,我陪你好好的过。”

美云伏在他身上,双肩耸动,痛痛快快的大声哭泣,一头蓬松的卷发被泪水沾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莫柳初轻轻抚摸妻子的头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休息了片刻,他抬起头,目光停在莫青荷身上:“少轩,叫嫂子。”

莫青荷又喜悦又悲伤,泪水快要涌出眼眶,他忙不迭的答应,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睛,对着病床前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响亮地喊道:“嫂子!”

前尘如云烟过眼,很多的爱恨,很多的故事,很多的分离与团圆,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飞机起飞的那天天气很好,视野开阔,万里无云,虹桥机场的客人川流不息,皮鞋,布鞋,高跟鞋,中的西的,土的洋的,汇成了一阕热闹的交响曲。

莫青荷穿着新做的雪貂皮坎肩,眼里含着不多不少三分笑,跟在沈培楠身边,雪白的风毛将他衬得眉清目秀,他拎着一只方格小皮箱,觉得自己在乱世里漂了一大圈,临到最后,依然是那个被养在家里的小戏子。

当然,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忆挣脱美云的手,奶声奶气的叫着少轩叔叔,小步跑上前,莫青荷掏出一枚糖果,剥开糖纸放进他嘴里,阿忆腼腆的笑着,漆黑的眼睛弯成两只月牙儿。

他牵着阿忆,一步步走向飞机舷梯,身后人潮汹涌,那些粉光霞艳,纸醉金迷,战火与硝烟,生存与毁灭,信仰和沉沦都渐渐失去色彩,就像一出唱到尾声的戏,演员下场,大幕合拢,观众从一场黄粱梦中惊醒,惊叹还在人间。

人间,有时比戏词更旖旎凄艳。

沈培楠刚刚给他讲了一个洋宗教里的故事,说的是洋人的神为了惩罚人们的罪孽,降下滔天洪水,又造出一艘大船,供生灵延续血脉。

他看着那架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的银色飞机,觉得它很像故事里的诺亚方舟,他们坐在同一间机舱,属于不同政党,倾向不同组织,有些人忠诚,有些人背叛,有些人相爱,有些人仇恨,然而他们从未比现在更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是亲人,是战争和苦难都无法割舍的血脉与同胞。

陪护人员推着轮椅,莫柳初梳洗清洁,裹着厚厚的毛毯,被小心翼翼的推进机舱,莫青荷往他怀里揣了一个热水袋,俯身握住他枯瘦的手,轻声道:“师兄,咱们要走啦。”

“你好好的治病,等你好了,咱们再同台,让洋人也见识见识咱们中国人的戏。”

他目光迷离,叹道:“如果云央还在,咱们三个,多好啊。”

莫柳初冲他笑了,目光和善,像哥哥看着弟弟,莫青荷将位置让给美云,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沈培楠身边。

阳光自舷窗透进来,飞机开始起飞,他被压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然后慢慢下降,成了小小的一点儿,心里有点失落,然而那银色的机器鸟载着他们,片刻不停地飞向光的所在。

海洋蓝而宽广,黄昏来得很快,异乡的一切事物都让人啧啧称奇,他们下了飞机又换汽车,穿过城市又来到郊区,眼前绿草如茵,阳光灿烂,玫瑰开如云霞,留着大胡子的割草工冲他们使劲挥手,一只趾高气扬的斑点狗从葡萄架底冲出来,警觉的朝客人吠叫。

一栋白色洋楼披着阳光,大门次第开启,穿过开阔的花园,一大家子人衣着光鲜,正站在台阶上朝他们点头微笑。

莫青荷跳出汽车,一手牵着阿忆,另一只手被沈培楠握着,笑嘻嘻的朝他们走去。

那镂空雕花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同时被抛在身后的,还有血与火中浸染的山河与此生未完成的理想,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他不是那一类人——会浪漫的认为成百上千人的死亡只为了成全他的爱情。大约人生并不如戏,戏里的故事环环相扣,到末了,终有个善恶有报的欢喜结局,人生却遗憾良多,太阳之下,再完满怕也只是个小团圆。

他一生从未奢望团圆,此刻他站在草地上,花香草香四溢弥漫,微风吹过他的耳畔,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下半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以上各位!

夫夫生活部分,以及文中其他人的结局,时间跨度比较久,内容也比较散碎,会以小番外的形式(大概四五篇?)慢慢放出戏装从去年2月开始连载,到今年一月,跨度近一年,不得不说作者君真是个懒汉啊!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看到现在,沈哥和小莫莫也终于有了他们的幸福结局此致,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