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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砂(425)

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那四个随从恐怖的死状,而这恐怖是出自他的女儿,巫家女儿的手笔。

巫术,咒杀,虫盅等等骇人的字眼重新浮现,也让他重新记起来了,谢家是巫家,谢家的女儿,是巫。

她们能用巫术抚慰民众,也自然能用巫术杀人降灾。

只不过一直以来被祖训桎梏。

她们不是不会用,而是不能用。

谢文兴看着谢柔惠,明明还是以往熟悉的笑容,但看在心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怎么都让人觉得诡异。

不过不用怕,谢家祖训的桎梏还是存在的,至少在谢家没人能用巫术害人。

对,当初成亲时,他喝的那碗滴了谢大夫人血的水。

这种稀奇古怪的规矩对于巫家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不用怕她!她是巫,谢大夫人谢老夫人谢柔嘉也都是巫!

“惠惠,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他问道,带着几分嘲讽的怜悯,“你是谢家大小姐,却连一次巫舞都跳不了,三月三都是柔嘉替你跳,更不用说柔嘉在矿上走一走,就能找到凤血石找到朱砂矿,还有一场大傩能让祖母起死回生。还有很多,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吗?”

谢柔惠哦了声。

“是啊,我不明白啊。”她说道。“所以我才要来问问祖母。”

谢文兴冷笑。

“你不问你自己,问你祖母……”他说道。

“你给我闭嘴!”谢柔惠陡然厉声喝道,伸手指着谢文兴,“我们谢家的女人跟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这一句话。犹如一耳光,响亮的打在谢文兴的脸上。

满屋子的人吓呆了。

谢文兴自认为荣辱皆能受,但到底是十几年来受的荣多辱少,陡然被人当众这样一句羞辱的话砸过来,说这话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儿。

谢文兴气血上涌几乎昏厥。

谢柔惠的声音却没有停,她的手又指向了谢老夫人。

“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要问祖母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害我如此?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除去我大小姐这个名号?”她说道。

“惠惠,我没有,不是我要除去你的名号。”谢老夫人说道。

谢柔惠冷笑。

“那为什么你告诉奶妈我不是大小姐?”她说道。

什么?在场的人也都愣了。

“我告诉你奶妈?”谢老夫人愕然。

“是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她喝多了,以为我睡了,她自言自语我听到了,她说我不是大小姐。”谢柔惠喊道,视线看着谢老夫人闪烁几分阴寒,“她说,是你说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惠惠,你胡说什么?”谢老夫人竖眉说道。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谢柔嘉喃喃说道,“那奶妈的死……”

奶妈死的时候她才十岁。才十岁啊。

谢柔惠大笑。

“奶妈的死?奶妈的死我还想不明白呢。”她说道,“死的那么多突然,我本来要去告诉母亲。”

她说着看向谢大夫人。

“可是,奶妈就突然死了。我根本就没有问的机会,也没办法跟母亲说,那时候母亲刚刚教我巫舞,我心里时时刻刻都是奶妈说的话。”

“我不是大小姐,我不能跳巫舞,我跳也没用。我一次又一次的跳起来,这句话就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拽下来。”

“母亲,我真的不是大小姐,你看,我都跳不了,我白学了,我就是个废物。”

她说着大哭。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又是时时刻刻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为大小姐的孩子来说,这话无疑是颠覆的打击。

谢大夫人泪水滑落,才要说话,谢柔惠抬脚迈步,在厅堂中跃出一个舞步。

我不是大小姐?我不能跳舞?我跳的不如那个贱婢?

你们看啊,你们好好看啊!

她飞快的旋转,连续的跃起。

我不是废物,我就是大小姐,我是真正的大小姐,没有人可以取代我!没有人!

一场舞稳稳而落,没有差错没有跌倒。

场中的女孩子挺直脊背抬着下巴倨傲而立。

“奶妈说我眼里没有红斑,奶妈说谢柔嘉眼里才有红斑,有红斑的才是大小姐。”

“奶妈说给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又来说。”

“说啊说,从我十岁,说到了我十二岁,十三岁丹女确立之前,必须要说给大家听了。”

“先把我推下水,再让槐叶出来说,眼中有红斑的事公布人前。”

“三月三临近,受伤的我一次又一次跳不了舞。”

“你让谢柔嘉来代替我。”

“代替我一次,代替我二次,一次一次的让母亲和父亲动摇质疑我。”

“你带她在郁山,你给她找到凤血石,你给她找到朱砂矿,一件又一件的让她声誉大涨。”

“然后你终于可以说了。”

谢柔惠伸手指着谢老夫人。

“你说,大小姐眼里有红斑,谁有红斑,谁是大小姐。”

她的手环指室内的诸人。

“谁不信?跳得了巫舞,有凤血石有朱砂,有父亲护送得来京城风光,这样的一个谢柔嘉,这样一个真正的大小姐,你们谁还不信?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一切!”

好一番唱念做打胡搅蛮缠颠倒黑白。

谢文兴目瞪口呆。

这些事明明是她做不到,竟然一翻说辞后就成了别人害她做不到。

这一幕倒有些熟悉。

她落水指认自己害她时也不是如此吗?

谢柔嘉笑了刚要说话,谢老夫人先开口了。

“我明白了。”她说道,“我说你小时候怎么古古怪怪,一副总是害怕什么的样子,腰都直不起来,舞也跳不成,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早就知道大小姐眼中有红痣的事,你心虚了。”

“我心虚?我当然会心虚!如你所愿的心虚!”谢柔惠喊道。

“所以你就先杀了奶妈,又陷害你妹妹说她要杀你,贼喊捉贼先下手为强是不是?”谢老夫人说道。

院子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在场的人交头接耳。

这个死丫头,真是疯了。

说出这些事,真以为她就能颠倒黑白了?看看她说的话里的漏洞吧,简直可笑!

早就觉得那次落水有问题,不想理会过去就过去了,她倒好,自己跳出来了。

谢文兴冷笑。

今天说的是有些太多了。

谢柔惠咬住下唇,眼中带着几分癫狂。

说就说了,现在用不着心虚了,现在每天晚上奶妈出现在床头再呢喃的时候,就能一巴掌打死她,就跟将她推到水里淹死一样。

我再也不怕你们,我是大小姐,我是真正的大小姐!

“这都是你害我的,你现在还要害我!这都是你安排的!”谢柔惠喝道。

这就是毫无章法的乱喊乱叫了。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

“惠惠,跳舞也好,祭祀也好,做不成大小姐不是我害你的,而是你自己做不到。”谢老夫人说道,“红斑是让我们怀疑大小姐人选的一个方面,但最终认定认定大小姐是她不是你,是因为很多事,很多你做不到,她做到了事……”

折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谢柔惠眼中亮光绽现,人也跨上前一步。

“我做不到,她为什么能做到?”她喊道,因为激动声音颤抖。

“因为她是大小姐,她是天命所在。”谢老夫人说道。

“不是!因为是你教的!”谢柔惠伸手指着她,“母亲教了我十三年,我做不到的事,她竟然做到了,母亲做不到的事,她竟然也做到了,祖母,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又看向谢大夫人。

“母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正是说明嘉嘉她是真正的丹女!”谢文兴喝道,“你母亲没教她她都能做到,你这个废物学了十三年什么都做不到!还有脸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