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快死了(14)

作者: 樱桃 阅读记录

“这么快?!”蒋磊的声音沉下来,“我给你的药你是不是一点也没吃?”

“吃了,不过经常忘。”我揉揉额头,“我们不说这些,说点正事。如果我只给你一个季度的账目,你有没有办法看出哪里不对?”

“怎么了?”

“我怀疑程远风又在玩什么经济把戏。我对经济不精通,会计把上个季度的账目给了我,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哪里不对。你不是很擅长?帮我看看。”

“这可是你们公司的账目,你放心给我一个外人?”他轻笑,“你就不怕我看出假账给税务局举报?”

“不放心又能怎么样,我自己又看不懂。更何况,你不是比程远风有钱很多,还在乎这些?”我玩着桌上的签字笔,“不仅如此,我还想借你的神通广大查查程远风成立的那家皮包公司。”

“你说他用来转移资金的那家公司?”

“我跟他认识七年了,他还没二到为了找小三又怕我拿钱走人成立一家公司的地步。他成立这家公司肯定有更重要的目的,我想知道为什么。”

蒋磊禁不住笑起来:“你终于发现了。在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怕你跟他分手就成立一家公司,他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现在成立一家公司的手续多么繁琐,况且这家公司是两前成立的,法人不是他。”

三年前成立的?

我再迟钝,也知道两年前他肯定没有出轨,而且我们的生活风平浪静,唯一的波折就是那时公司出现了短暂的资金链断裂。而程女士的及时融资让这次公司成立来最大的危机悄然消弭于无形,但那时的手忙脚乱,让他怎么有时间再去成立一家皮包公司?

“你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的?”

“你跟我说了之后,我觉得不对劲,就查了一点。但是说实话,你觉得这其中有内情,我也基本同意。因为对于这家公司,我查不到太多的内容。”蒋磊说。

我沉吟半晌,说:“我先给你把账目发过去,你看一下。这家公司的事情你也顺便查着,我这边看看能不能从程远风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打了个响指,瞬间变身八卦男:“据我所知,除了老板以外,会计无权把账目复制给别人吧。”

“可我是他们老板的相好啊。”我翘着二郎腿,“我施加点压力,她当然就会给我,再施加点压力,她就会以为是老板同意我看的。”

“哦哦,”蒋磊恍然,道,“我得赶紧给会计去个电话,以后我老婆查账,不行!”

自从有了三儿,我跟程远风就再也没一起回家过。他下了班的生活我不干涉,他同样也不插手我的生活。大约是上午跟蒋磊通话让我心里有底,这一整天状态都很好,前几天头重脚轻的症状基本消失,在电梯里遇见客服部的美女还饶有兴致聊了几句。

人家都说胃癌患者到中晚期时,食欲会明显减退。我觉得自己倒是没什么减退,只是一想到吃饭这件事,就条件反射一样胃疼。后来就慢慢明白过来,光是这疼,都能让你再也不敢想吃饭。

我捂着胃窝在沙发上看书,可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不得不承认,一旦开始怀疑,疑点就越来越多。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避开我鬼鬼祟祟打电话,有时候对着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就会听到他在指点着什么。我向来对经济不敏感,也懒得管这些,公司账务之类的他看得懂就好,我只管低头做设计。

可被他算计一回之后,就不得不加倍小心。

看了会儿书,钟表的时针指向七。我把书放在茶几上,胃疼得打哆嗦,不得不起身去拿止疼片。站起来的一瞬,忽然像被一根很尖的棍子顶住胃部,眼前一片黑暗,连带着身体各个部位不受控制,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上。

“小韵,小韵?”过了不知多久,被人晃着肩膀喊,才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程远风大衣未脱,脸着急得狰狞。

我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前一片狼藉,连衣服都湿了大半。大约摔下来的时候下意识去扶身边的东西,反而带掉了茶几上的水壶,冰凉的水洒了一地。

“我没事。”我揉着头,连自己的声音都像远在天边。耳朵里不停耳鸣,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没事会晕倒?”程远风皱着眉头,拧着我衣服上的水,“哪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检查,”我撑着沙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就是晚饭没吃,低血糖。刚刚起得太急,供血不足。”

他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跟在我身后走进卧室,看着我换衣服,恨道:“晚饭没吃?我看你最近根本就没有正经吃饭的时候!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衣柜里的衣服有一件你穿着不显大的吗?”

我被他说得胸腔火起,猛地把衣橱门一关,道:“你怎么那么烦?我吃不吃是我的事,你管好宋晓就行了,少来跟我装温存!”

他被我吼呆了,眼睁睁看我换好衣服出门,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其实他说的不假,今早起床我还对着镜子数自己的肋巴条。深吸一口气,那一根一根简直呼之欲出。但这才刚开始,父亲在去世前的一个周迅速地消瘦,比起他那时,我这又算什么呢?

拿着笤帚扫碎了的玻璃杯,头重脚轻的感觉又回来了。越是弯着腰低着头,越是觉得自己要一头栽倒。撑不住的前一刻,有人夺过手里的东西,冷哼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每年到这个时候心情就不好。”

真是无稽之谈,心情不好这东西难道是大姨妈,每个月一次有规律有流量?

我运足中气瞪他,他浑然不觉,扫干净满地碎玻璃碴子,抬起头,瘪嘴道:“后天是你父亲的忌日,你忘了?”

我呆在原地。

他把玻璃碴子倒进垃圾桶,回头,叹着气说:“元宝和纸钱我都买好了,在后备箱里,后天的会议取消了,我陪你去给爸爸扫墓。”

我怎么会把父亲的忌日忘了呢?

我抿着唇,使劲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心里就是无比委屈。

以前,每次难过无助的时候,即便明知父亲已经去世,还是会去想,如果父亲还活着,就有人安慰我,用并不伟岸的身躯把我挡在身后。这样想上一遍,也许还是委屈难过,但想上十遍二十遍,就会觉得有用不完的力量。所以每年去给父亲扫墓,都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把要对父亲说的事写在一张纸上,一件一件说给他听,希望他托个梦,告诉我怎么办。

可今年我怎么会忘了呢?

我又该跟他说些什么呢?

无论说什么都是难以启齿,只要想到当初在他弥留之际对我说过的话就难过。

好好活着。

对不起爸爸,我不仅活得不好,而且。

我快死了。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那些母亲坐在床边给自己讲故事的美好童年,我一点也没有经历过。我以为所有的小朋友都有这样的童年,父亲戴着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在灯下彻夜阅读抄写备课,而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跟墙上的倒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