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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29)

作者: 樱桃 阅读记录

“不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私人医生。”

比起照片,程先生现今的确有些瘦得厉害,但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他身体哪里不适。况且我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怎么够格做私人医生。我一口回绝,却也知道顾博士的来意,说:“顾博士对病患非常耐心,您要找他做私人医生也不要心急,我可以帮您劝一下。”

程先生摇摇头:“他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根本不是想活着,我是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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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BUG忘记改了,重发下。 后来我才知道,秦韵消失前曾给程先生留下只言片语,言之活着是对他的惩罚,让他尽情享受之后的日日夜夜,不准自杀。程先生不敢违背,连绝食的方法都不敢轻易尝试,只怕归西之时,爱人还要为这个跟他闹别扭。但他独自苦熬一年多,身心俱疲,对身体有害的生活方式尝试了数百种,也不过让自己越加消瘦,与死亡实在相距甚远。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医生。

顾念博士情操高尚,怎么肯答应这种无理要求,严词拒绝后认为对方是在挑战自己的人格,愤然离去。我则不然,程先生给出高额月薪,且越快让他达到目的所得越多,实在是发家致富的不二通途。我从来不拘小节,况且与程先生商议好,我只需要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他自然知道什么是错的。如此一来,病人自己不配合,道德上却不能谴责我什么。

至于良心,且让他喂狗去吧。

程先生收购了母亲的公司,拆分整合后,公司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他背地里的这些动作,并不能让人知道。我尽职尽责,每日或当面或电话,嘱咐他好好生活好好饮食,于是他黑眼圈越来越大,精神也越发不济,三十多岁,鬓间渐生华发。如此折腾一个月,去医院检查,除了身体机能下降之外,竟然无甚大碍!

我熬夜钻研医书,心怀鬼胎询问专业课老师,甚至考虑在程先生饮食中加点佐料,好帮他尽快达到目的,我拿钱走人。

这是下策,我深吸一口气,把厚厚一本医学专著推到一边。

我可不想变成杀人犯。

程先生却像不着急,某日与我聊天,说起身后事,笑着对我说墓地已经买好,就等大获成功,往里头一趟。我为这件事费心伤神,下意识问他买在哪里。他说了个公墓的名字,又取出照片给我看。狭窄逼仄一个墓穴,不经意照到旁边一角,却叫我心跳漏了两拍。

“旁边的是……”我大惊。

“小韵的墓。”他说,“他下葬后不久,有账单寄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世。那是他消失的第三个月,我几乎把整座城都翻过来,却没想到,他已经静悄悄去了,连个参与追悼会的机会都没给我。”

“他留下什么遗言了吗?”我问。

程先生把照片放在桌上,抚摸着照片上秦韵两个字缓缓道:“听说走得很安详,躺在躺椅上,好像睡了一觉般,就这么去了。我猜他大概临终都在恨我,否则怎么会想出让我帮他付账单这一招,每月一次,让我痛不欲生。那时候我事情做得绝,什么也不跟他商量,也不问他,他的病,是生生被我气出来的。你看,他到最后,连买一方地容身的钱都没有。如果我肯放手,准他拿着钱远走高飞,兴许他都能好好活着。”

他与秦韵的纠葛,曾经同我说过几次,前前后后,也能串起整个故事的起因经过。我听他这么说,也并不觉得同情,只想叹一句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两人正各自沉默,忽然他手机响起来。

说到底,我的努力并没有全部白费。程先生的视力和听力都有些受损,手机音量需要调到最大才能听清。我就坐在他对面,是而那边的话,也一句不差传进我耳中。对方大约是程家的保姆,哀求程先生好歹回去看看,老太太非常想念他。程远风敷衍几句,挂断电话,抬头见我望着他,无奈道:“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不管她。可是就我个人而言,的确不愿见到她。何况每次见面,她对小韵都口出恶言。我只能让她继续过富足的生活,可别的,实在做不到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可置喙。往后的日子里与程先生聊天,也曾多次被这种来电打断,程先生一贯的敷衍,只说忙,却不点明究竟去或不去。我开始以为是程先生内心纠结矛盾,毕竟公司运作上轨道,说他忙,也并不是一点时间也抽不出。后来却渐渐开始怀疑,是否是他恶意提供虚无的希望,吊着母亲的胃口,以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来惩罚母亲。

转眼两个月过去,程先生距离死亡仍旧海角天涯,甚至某日过称,发现胖了三斤。我听他对自己的描述,他之前应该是个脾气非常火爆的人,可我折腾了他两个月也没有结果,他却并没有责怪我。

大约爱人的死让他彻底改变。

甚至某日,我发现他拿着手机看得脸带笑意,连我走到旁边都不知道。之后他起身时,我拿起手机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只不过是一条寻常信息。两人互相扯皮,这一条的内容是强烈要求程先生既下厨又刷碗。

发信人是秦韵。

我性格有些内向,对方说三句,我也许只回答几个字。时间越长,程先生大概越意识到我是个非常好的倾诉对象。他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精神上却已然像个濒死的人,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并且反反复复讲着那些让他感到幸福的瞬间。他去吃完西红柿鸡蛋面,也打电话叫上我,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说着秦韵挑食的坏习惯。

回程的路上,更是笑容满面,说:“最后一次到这里吃面,回家的时候,我在电梯里吻他。他踢了我一脚,差点把我废了,恶狠狠威胁我不准碰他,还说我身上一股厕所味儿……”他的手指抽紧,紧紧抓着方向盘,上半身微微发起抖来,尾音带着哽咽,“你说,他是一开始就不想告诉我实情,打算让我后悔痛苦,还是我真的伤了他的心,让他觉得已经没必要跟我说了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程先生开车到自己楼下,让我顺便上去把资料拿走。我顺利领了毕业证,程先生牵头,介绍我去他朋友的制药公司工作。那份资料,是我入职前需要熟悉的所有内容。可我们刚驶入小区,却见路边忽然冲出一个人。

那人整个趴在车前盖上,一双眼睛通红,看起来憔悴又单薄。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是个非常精致的男子。程远风微皱眉头,继续发动车子,他猛地向前一扑,更加紧得抓住车盖。程远风终于发怒,把车停下来,降下车窗。那人立即跑到车边,未语泪先流:“远风……”

“宋晓,话我都说明白了。”程远风冷冷道。

我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就是宋晓。果然青春靓丽,一副好皮囊就顶得上别人奋斗十年。他扒着车窗,贪婪地看着程远风的脸,泣道:“你说分手就分手吗?那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呢?什么都不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