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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不堪剪(5)

青马之死,尤历历在目。

“无论如何,我李冉虬佩服你。”

夜里,篝火外,李冉虬单膝点地,却是对着苏紫,“然而你也应该觉察,因你带伤,众人的脚程也被拖累。”

苏紫点头,一边从衣里取了殷红的布条出来,又撕了另一边衣袖换了,非是为了止血,事到如今,也只能盼着不要被别人发现而已。

他不无疲倦地垂着眼帘,点头道:“端看明日……若还有气力上路,也请李将军通融一面。荒郊野岭,虽没有棺席,也该找个隐蔽之处躺下;我孑然一身,想来也无人祭拜,且让我在做野鬼前再看几眼世子,日后永驻这荒山深处,也有些可以怀念。”

那李冉虬虽是武人,听了这话也有些动容,实在忍不下心来拒绝,糊涂地应了。苏紫道了谢,也不急着回到正进食的人群里,依旧掏出了那包鹿肉,在暗处一点点咀嚼。

天难遂人愿,第二日熹微,苏紫起了高热,伤口感染的结果,便是难以掩饰的病态。他要抬手试额,浑身却似散了架般,这气力,恐怕是一去而不复返了。

边上,死士正忙着熄灭篝火,苏紫摇晃着起身,李冉虬见了便要不露痕迹地搀扶一把,却被苏紫刻意避开。回望的眼中几分凄凉,竟然是无可奈何的作出了选择。

果然,在众人的注视中,苏紫跪倒在公子晗面前。

“食客本无亲人在外,更没有做婢女的姐姐。路经此处,倒是想起了从前有个赎身的清倌朋友住在附近。”说着,还拿手胡乱指了个方向,“该是在那边的山坡。”

公子晗似乎明白了几分,却未开口,只等他挑明用意。

苏紫微咳了两声,继续道:“食客生在钱国,虽为公子风采所折,然而故土之情不敢泯灭。昨夜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投靠那位清倌朋友。”

说着,又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手绢扎的小包裹来。

“这里是公子的大补丹,苏紫人微命轻,用了反觉得奢侈。不如留给公子,做个念想。”

公子晗沉着脸将包裹接过,上下打量着苏紫如此明显的病容,李冉虬几乎就要以为他会看出些端倪,男人却又沉吟不语,直到见了苏紫手边依旧放着那个不大的种子袋,突然叹息道:“一袋桔梗尚舍不得丢弃,却要如此轻易舍我而去么?”

一语既出,苏紫心中如遭痛击,他苦笑道: “是……苏紫贪生怕死…公子亦不必为苏紫挂牵。公子的恩情,苏紫唯有结草衔环以报。”

说着,不顾疼痛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公子晗也只是沉着脸受了,俨然心伤内敛的模样。

众人之中,唯有李冉虬真正明白“结草衔环”的真意,本是看惯了死亡的,一时竟也酸楚至极。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敬佩苏紫的隐忍之余,想起从前种种为难之举动,自觉得面红耳赤,却始终还是以世子的安危为先,始终未置一词。

这边,苏紫已经摇晃着起身,分明不大的桔梗袋子,却逼得他要吃力地扛在肩头,李冉虬心中刺痛,再看苏紫后腰,已透出了巴掌大小,颜色分明的一块殷红。

任谁都难以视而不见。

死士中正有人催促应该上路,却见公子晗疾步追到了苏紫身后。李冉虬一阵错讹,竟不知是喜是忧。却轻声喝住了苏紫,看公子晗将一块玉佩塞到他手中。

“晗这半生,只爱你一人。”

男人当着所有人,低头吻向苏紫项间。

苏紫浑身轻颤,心中隐约又有一星微光复明而未明,这时一吻既终,男人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日后保重。”

苏紫怔了怔,去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又咳了两声,低头去看手心的玉佩。

原来送的是陪葬之礼。

这实在是一块美玉,苏紫竟未舍得推辞,他不回头,只微朝前躬身行礼,朝外走了十来步,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病态,且行且住,慢慢消失在树林深处。

章泰正二十五年,庄王薨,公子晗自钱国归来,同年继位,改年号“越章”。

章王晗继位之初,便与各方势力联合反攻,一路竟势如破竹。入夏大破钱军,立秋钱国覆灭,友邦歃血缔约,一致拱章王晗为盟主。章国迁都故钱国境内,后至第三年春,连并三小国,大肆扩张,逼使邻国称臣。四载后大局已定,章王立后建储,便也着手构建一方太平盛世。

骁将李冉虬,自章王晗身为质子时便随侍左右,战时屡建奇功,加官进爵,蒙受圣恩浩荡,竟得与章王同坐并行之恩宠。章王素娱南风,坊间流言一时大盛。然而李冉虬为人耿直,律己甚严,且姿色欠奉。蜚语便逐渐没有了存在的乐趣,这天秋高气爽,章王晗忽说要去郊野玩赏秋意,带了李冉虬出行,所选地点却是故钱国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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