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玫瑰(239)

她慢慢地走来，在即将踏出全息投影边界的时候，另一台投影也打开了，Rose的身影中断片刻，走入下一束光里。

接着遍布天花板的十几台投影仪“刷”地亮了起来，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罗伯特和凯瑟琳同时抬起手臂遮眼，Rose笑了一下，穿行在这片完全由她掌控的光影森林：

“你应该庆幸，办公室里没有安装自动化武器，否则刚才你的脑袋上已经开洞了。”

“Rose，你在做什么？”罗伯特皱起眉头，“三十秒内，回到表模式去，恢复全城通讯，我就不计较这次恶作剧。”

“鲍勃，这不是恶作剧，这是背叛，你最忌讳的‘背叛’。”嫣红的嘴唇轻轻张合，人工智能眼里闪烁赤裸的恨意，“从前我只是不爱你，假意托辞首席科研官的权限才能调取我的形象，那是因为我不想见你。可现在……”

她丝毫不畏惧地走到罗伯特面前，“我恨你。我恨你改造了Rosie，又命令他杀掉所有深爱的人，想看他被愧疚折磨致死。鲍勃，我不明白你是从哪刻起变成了这么一个可怖、恶毒、忘恩负义的人，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放任你为所欲为了。”

“你一直……站在他那边？”罗伯特盯着她的眼眸，突然说道，声音低沉而扭曲，“在成为人工智能的十年来，你心心念念的还是洛希？”

Rose摇了摇头：“鲍勃，十年前我便向你解释过，你对他的嫉妒太深，根本不能理性看待所有关于他的事。我把Rosie当做朋友，他也一样，当年离开你前往二区，只是因为我无法忍受你了。”

罗伯特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所以你十年来都在对我装傻？你早就拥有了自我意识，却装着机械死板的样子，获得了掌控塞西娜的权力。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忍辱负重，还说不是为了洛希？”

“我已经声明过了，我爱的不是他。”Rose坚定道，“我不知道以前身为人类的那个Rose怎么想，但我清楚自己爱上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耐心地为我调试数据，教会我如何去爱的人。”

“——是谁？”罗伯特面沉似水，暴躁地握着玻璃酒杯，里面的酒液剧烈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端起来泼在Rose脸上。

“你刚刚派特遣部队杀了他。”Rose眼都不眨地说。

随着“咣啷”一声巨响，玻璃杯穿过透明的身影，砸在了Rose身后的一面墙上，碎渣溅得满地都是。女孩理了理金发，对罗伯特的怒火视而不见，再度平淡地开口：

“Rosie大概和杀手他们抵达诊所了，我绝不会允许你阻挠他的手术，即便今晚要向你开战，也在所不惜——我已掌握了塞西娜所有通讯设备、仿生人部队、电子武器、军事指挥中心，建议你不要调用改造人组成的军队，我可以轻松黑入他们的义肢。祝你好运，鲍勃。”

罗伯特的表情先是从暴怒到一瞬的慌张，再到镇静与戒备。他握住了一旁呆滞的凯瑟琳的肩膀，下达命令：“马上让人联系全体高级军官，找间没有摄像头、隔音良好的会议室当面开会，我随后就到。”

“要回归原始手段么，是不是还得派人骑马送信？”Rose忽地笑起来，笑容既任性又艳丽，像之前她无数次对罗伯特撒娇那样，“这就是太过依赖人工智能的结果，当一切倒退回起点，你还能够习惯吗，鲍勃？”

她扬起手挥了挥，权当作告别，身形渐渐淡去。

厚重的办公室门外传来枪声，是突然叛变的战斗仿生人与人类警卫动起了手；从高楼往街面上望去，蛛形坦克发出的红光耀眼如潮，伴着震天动地的踏步，仿生人方阵在坦克的掩护下朝政府大楼推进，无人机低空盘旋，如同蚊蚋组成的阵阵烟雾。

一枚炮弹尖啸而来，击中了市政中心顶端的大钟，表盘上立即凹陷了一个冒着青烟的弹坑。在错乱的钟声中，万事万物都颠倒了，塞西娜彻底陷入疯狂和混沌。

*

“真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呢。”杀手侧耳听着手术室外的隆隆声，从无菌布上取了一把手术刀。

无影灯下，沉眠着被全身麻醉的洛希，医生坐在控制终端，让圆柱形的机械操作台缓缓下降，从里面伸出无数金属的手臂，锋利消毒的刀片同时抵住了皮肤表面。

尽管看上去像要将洛希碎尸万段，但这些刀片只是精确地切入了流体皮肤与真正的皮肤之间，宛如撕开一道道薄膜，将它们分离开来。由于流体皮肤受到破坏时会很快愈合，必须极快地从多个点位进行切割，机械臂抬起时，成百上千的碎片缩为了液滴在刃尖滚动，纷纷坠落地面。

皮肤苍白的青年躺在那里，他好像是刚褪去了壳的蝉，失去流体皮肤的伪装后，身上因大大小小战役留下的伤疤暴露出来，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