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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客(7)

谢白摇了摇头,道:“没事。”而后又朝前走了两步,绕过地上已经半干的血迹,走到里面的几个隔间前。

隔间的门已经被一一打开来了,里面的惨状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大量被分割开的尸块散落在四个隔间里,手臂、腿脚、胸腹……粗略一扫,受害者起码不少于三个。他们被七零八落地堆在这里,切口血肉模糊不说,每一块尸块上还都有或大或小的一些血洞,不多,但看着尤为扎眼。

血从隔间里沿着台阶流淌下来,沿着地面瓷砖的缝隙走向,蜿蜒得四处都是。

据医院的人说,这间卫生间这三天都处于维修中,门口立着警示牌,拦着不让人进,同层的人这几天去的都是走廊另一头的卫生间。人来人往的,一开始居然没人发现里面的问题。

直到今天,有人经过门口的时候,下意识朝里面扫了一眼,衬着走廊里的灯光,隐约看到里间的地方有类似水流的痕迹,还以为下水道出了问题,顺口提醒了一下护士站值班的小护士。

结果小护士过来开灯一看,差点儿被吓出精神问题,到现在还神情恍惚抽抽噎噎地在急诊那边休息。

“那害人的畜生究竟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在里面杀了这么多人的?不说别的,分尸怎么也会有声音的啊,当骨头是好锯的啊?”被拦在门外的一些人在警方来之前多少看过或者听说了现场情况,好不容易缓了缓情绪,就忍不住议论纷纷。

“况且这是医院啊,这栋上有住院部,下有急诊厅,人来人往的,怎么有那个胆子在这里犯事儿,生怕抓不住他是吧?”

“我看是分好了带过来抛尸的。”

外头嗡嗡的声音就没停过,江昊然和另一位同事老陈也都啧啧摇头,一边拉紧了手套,蹲下身仔细检查尸块情况:“别的倒还好,最稀奇的就是血液的味道,流了这么多血出来,居然没什么血腥味,外面下雨的草木味和湿土味都比这血腥气重,要不怎么会让路过的人以为是水管子漏了呢……”

“小谢你还没缓过来?去喝口水?”老陈年纪看上去谢白大了一轮,照顾年轻人的心理更重一些,他见谢白皱着眉站在那里,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以为他难受得厉害,想让他出去透口气再进来。

可实际上,谢白之所以皱着眉,是因为他发现这些尸块上都有妖印。

妖印这种东西,是古往今来妖灵的身份印记,也是地位象征。

刚修成的小妖没什么能耐,妖印比较明显,不容易隐藏,尤其在谢白他们这些人眼中,又亮又显眼,老远就能看见,想忽略都不行。

但随着能耐增长,妖印就渐渐淡了,不是黯淡无光,而是和发肤更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极其接近皮肤本色。更容易隐匿,对于一些极其厉害的大妖,伪装成人的时候,就连谢白,稍一晃神都可能注意不到它的妖印。

谢白来回扫了几眼,这些散落的尸块上,一共有三种不同的妖印。

也就是说,这些视觉观感十分惨烈的尸块,并非来自于普通人,而是三只妖,还是三只大妖。因为这些妖印在已经僵化灰败的皮肤中若隐若现,并不明显。

谢白扯紧了手上的双层手套,蹲下身,挑着就近的两个尸块,仔细翻看了一遍切口边缘。

“这切口……”江昊然和老陈显然也在干同样的事情。他们两个已经翻看过了大部分尸块,脸色都有些发绿。

“不是刀口,也不是锯口。”老陈迟疑了半天,咽了口唾沫,抬头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江昊然和谢白,道:“我怎么觉得是个类似钉耙的东西。”

他边说边弯着手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每下都有好几个并列的爪型创口。这种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钉耙。”

江昊然拉了拉口罩,闷声闷气道:“但是钉耙那东西,分不了这么干脆。”

“对,一耙子下去中间会有组织粘连的情况,不是现在这样的。”老陈道。

两人沉默半天,也没立刻有什么更切合现场的结论,最终摇头说了句:“真他妈见了鬼了。先把该采集的采集了,然后送回中心再仔细分析创口吧。”

谢白在旁边简单跟着“嗯”了几声,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见解,一切举止都像个刚参与实案不久的新人。

可实际上,他在看了两个尸块之后,心里就已经有了谱——

老陈刚才的分析其实对了一半,那些创口确实是并列的爪型创口,一根一根,纹理走向竖直向下,力道则是向里,照常人推断,确实很容易联想到钉耙类的利器,因为普通人怎么也不会想到,骨骼血肉是可以被撕开的,单单靠手就可以。

谢白站起身,正盘算着等尸块被运送回法医中心后,他要把其他人支开,而后尽快把这几具死状惨烈的妖尸检查处理掉。就听见卫生间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刚才接到电话了吧?哎对,就是电话里说的那样,这个案子移交到我们这边了,辛苦辛苦,里头还有法医在验尸吧?我们进去把情况对接一下。”

这声音不是立冬又是谁?

“对对,我们法医中心的几位连夜赶过来的,还在里面忙活着呢,我去里面把他们叫出来吧,现场有点儿……”有人这么回答立冬,听声音,已经走到门口就要进来了。

“嗯。”有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哪怕只有一个单音节淹没在一堆人声里,模糊至极,谢白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来,那是殷无书。

一百多年都没见过一次面的人,突然一个晚上要见两回,这转变是不是太突然了点?

第6章

“怎么,要移交?”老陈有些诧异地抬头问进来的人:“这消息也走太快了吧?”

“对,刚接的电话。”重案队的队长站在外间的挡墙旁边,皱眉看着里面的满地残肢,“老陈你们也辛苦了,跟他们对接一下现在的情况,早点回去歇着吧。”

“行,我去吧。”老陈资历最老,也是第一个来现场的,该验的也都验得差不多了。他冲江昊然和谢白交代了几句,就跟着队长去了门外。

谢白也跟着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行头,大褂口罩橡胶手套一应俱全,除了眼睛,也没什么是露在外面的了。

那边对接工作完毕,谢白听见立冬在外面半客气半推辞地表示不需要支援人手,于是临市重案队和法医中心的人便很快收拾了东西,三三两两穿过警戒线,鱼贯朝楼梯走。

谢白低头走在老陈和江昊然身后,刚出卫生间就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模样,眉毛加粗加深,眼睛收小了一些。看上去似乎动得不算大,从侧面看全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再熟悉他的人都不可能一眼将他认出来,更何况平日里他出现在立冬他们面前,都是蒙着眉眼的。

他本能地不想让殷无书看到他现在混迹在普通人里的模样,不想让殷无书知道他还记得百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理。

殷无书站在护士站旁边,左手手肘支在台面上,手里捏着一方油黄色的纸片,上面隐隐有字。他一边看着鱼贯而出的人,一边随手将那张纸卷了起来,夹在手指之间,转来绕去。

这种模样谢白就是闭着眼也能想象出来,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一贯这样,看起来跟谁说话都带着一点笑,却又莫名显得高不可攀,不好亲近。最大的原因莫过于他的眼神了,那双眼睛盯着谁的时候显得幽深极了,可粗粗从人身上扫过去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万事不过心的感觉。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走心……

因为他根本没心。

立冬在那里一一寒暄过警队的人,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有些陌生的面孔,估计又是从太玄道后院里随手薅过来撒豆成兵的壮丁,用来撑场面的。

谢白路过他和殷无书身前的时候,余光看到两人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看来是真的没有认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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