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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徒(30)

他似乎被摒绝了五感,唯独剩了心神。

当白柯发觉自己心中的慌乱和焦躁以及紧张都明显超出平日,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在滋生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在这个地方,仿佛所思所想均被放大,超越了其他所有的存在。

如果一个正常人到了这个地方,陡然间五感全失,或许光是恐惧和慌张就可以无限恶性循环,最终,说不定还没摸进三清池里,就已经被自己的意识折磨得发狂虚脱甚至不省人事了。

可白柯因为先天的问题,适应得比常人快很多,他几乎片刻间便镇定下来,白柯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举起左手那颗圆润的发着白色荧光的珠子照着脚下的路继续朝前走去,颇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不得不说他也是心大到一种境界了。

在崖壁到头之后,脚下的地势便逐渐高了起来,呈一道缓坡。恰到好处地将那珠子可照的范围阻断在坡顶。

白柯不紧不慢地顺着坡势走到顶端。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应对各种奇怪的景象,他还是被眼前所见惊得愣在了原地。

他原本以为三清池是一处被下了禁制,灵气充沛,有奇功异效的湖泊,或者河泽,再不然也是个水塘。

至少名为池,那必然是有水的。

可眼前这个巨大的散发着温润荧光的东西它根本就是个固体吧?!

如果非要跟池扯上边,那大概就是它大体呈圆形,偌大的一块嵌在一片漆黑之中,形状颇似一片幽蓝的湖泊。

白柯迟疑了一会儿,迈步朝那块巨大的散发着荧光的像玉又像冰的东西走去,离得越近,那荧光颜色就越发泛白,到真正站在那东西跟前的时候,所看到的荧光已经变成了纯白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握着的那枚珠子,在这一刻俨然要与眼前这片东西融为一体。显然是从这上面取下来的一部分打磨而成的。

这一小块握在手里倒还没什么感觉,当他站在这巨大的完整体跟前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所以这是冰?”白柯下意识地这么觉得。

可下一秒他又否定了这个简单到愚蠢的想法。

他之前就已经发觉自己五感尽失,唯剩心神,那此时的寒意或许就不是他生理上的感受了,而是心理上的感受被放大后的效果。

可是有什么心理是会让人觉得寒冷的呢?

害怕?恐惧?

白柯自认为自己目前还算镇定,还不至于被放大的害怕和恐惧弄得周身发冷发寒得如此明显。

那又会是什么呢?

他思索了一圈未果后,干脆也不再去究其根本了。他伸手撩了把那块类似冰魄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萦萦袅袅的烟雾似的东西,除了同样寒意刺骨,并未发现什么新的问题。

迟疑了一下,他便下定了决心,迈着稳稳的步子踏上了那块硕大的“冰魄”。

在他双脚踏上那块“冰魄”的一瞬间,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涌进了双脚经脉之中,白柯顿时被冻得脸都白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冷不丁生吞了一块冰,寒意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人连心尖子都疼似的。

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那源源不断入侵的寒气一起涌进了经脉中。与此同时,他额心的位置陡然一阵刺痛,接着便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和涌入经脉的那些东西产生了某种共鸣。

白柯心道“不好!”

可这时再想撤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脚似乎被黏在了那块冰魄之上,别说挣脱了,连动都动不了。

脚底是不断冲击得他心脏瑟缩的寒气,头顶是针扎一般难忍的剧痛,仿佛撕皮割肉,又仿佛生生切开了他的头颅。

一天之内连着被坑两次,他大概生平头一次有种极度想爆粗口的冲动:这他妈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没过片刻,他便痛得周身痉挛,死死咬住的嘴唇鲜血淋漓,整个人蜷缩在那片冰魄之上。

就在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两种力量从中间撕扯成两半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了自己额头之上,一瞬间,周身的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额间的剧痛也猛地变得缓和起来,耳中因为疼痛而引起的嗡鸣戛然而止。

就在他虚脱般地瘫在那“冰魄”之上,甚至还没来得急喘上一口气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寂静,生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救命——!”

第25章

在白柯意识混沌冷汗涔涔的时候,那一声“救命”只在他雾蒙蒙的脑海中打了个囫囵便沉了下去,连声回响都没有。

连自己的命都快送掉大半条了,还能去救谁的命呢?真是好笑……

白柯在朦胧中呵呵笑了两声,结果却被直钻入肺的凉气呛到,咳得整个人都震动起来,越蜷越紧,连胸口都被牵动得发疼。

在这一刻,他心里无可抑制地涌起了一阵烦躁和怒意--

他白柯十八年来自问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更没欠下过什么值得报应的债。怎么就落得这个境地?

疯疯癫癫的父亲他倒是不曾真的嫌弃过,天盲鬼眼之类的这么多年习惯了也就罢了,他窝缩在那个破旧的小区里,规规矩矩地生活,怎么就入了这些大仙大神的法眼,一个两个都盯上了他。

短短两天里活活受了多少莫名其妙的罪?

三番两次差点把命送掉,甚至连比他更加不明白状况的白子旭都被牵扯到这个世界里来。

平凡的世界里,白柯尚能和白子旭相依为命,勉强把日子过出个模样来。可在这样的世界里,他和白子旭在那些修士大能面前不过一介蝼蚁,一只蝼蚁凭什么能在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的人面前护住另一只蝼蚁,平安地生活下去?

白柯在想清楚这个问题前,就已经好几次隐约摸到西天的大门了。

不就是升仙么?修个鬼!一人给自己脖子来一刀,分分钟就上天了……真是吃饱了撑的!——这是之前白柯的想法。

然而当他蜷缩着躺在这片“冰魄”之上,不知是三番两次生命受威胁勾起了他平日里深藏的脾性,还是这“冰魄”本身能将人情绪放大的关系,亦或是两者皆有……此时的他,猛然间涌起了一股子想要修道的冲动来。

不只为了双眼恢复正常,也不只是为了平安地将植入体内的七星丹取出来,更是为了变得强大而不可战胜,为了剥去蝼蚁这层让人连挣扎都无力的身份,为了不在任人宰割,为了能守住重要的人,护他们一世平安。

这世间,但凡在某一方面有大成之人,必然是对这一方面有些格外之处的。或是源于最初格外强烈的冲动,或是因为后来格外执着的追索。行走在大道窄桥上的人千千万万,如果没有突出的起始或是突出的过程,又凭何能得到个突出的结果来。

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须以执念入道,才能摒弃执念而得道。

须以溪流之狭隘起始,才能以汪洋之无垠而终结。

白柯这一惊一怒,反倒在体内结起一团气来,饱胀充盈,而后经百脉流遍周身,几番流转,竟让他四肢回温,重新聚起了力气来。

他的意识在这期间终于慢慢重回清明,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然而当他看清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却再度生生愣在了那里。

只见那偌大的“冰魄”之上,满是一缕一缕袅袅的烟雾,散发着点点荧光,乍一看如浮散在空中的星芒,可仔细再看却让人毛骨悚然。那缕缕烟雾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张人脸,五官不甚清晰,只能依稀分辨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样密密麻麻地浮在周遭,用那一双双黑洞洞的、失去神采的眼睛木然地盯着白柯。

明明看得并不清楚,可白柯却生生从那一双双看似空洞的双目中看出了一丝隐隐的疯狂来。似乎是把白柯当成了猎物似的,圈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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