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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楼上(33)

杨雅丽又笑了:“去什么医院?我又没病,我只是‘吃太饱了,挨打少了’,我妈就会治——抽一顿大耳刮子饿两天就好了。我爸对我挺好的,比我妈还好,他打我都不打脸。”

赵筱云的话和呼吸一起滞留在了嗓子眼。

“我爸妈没离过婚,是原配——虽然他俩每天都想拿刀捅死对方。我们家水电费都拖欠,上哪弄宝马豪宅去?我妈可当不成每天睡到中午的阔太。至于我爸,他老人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臭傻逼,不是变态。老师你想多了,那小说不是我写的,我这烂手机都是攒奖学金自己买的,没钱买电脑,晚上回家晚五分钟都得被刑讯逼供,也没时间去网吧,我拿什么码字?”

杨雅丽语气平淡地说到这,掀起眼皮扫了赵筱云一眼:“再说基本家庭情况我不是都填过表了吗?老师,你学生太多忘了吧?”

赵筱云不知道第多少次哑口无言,打从坐下跟这倒霉孩子说话,她这口气就没上来过,胸口憋成个气球,她感觉自己快升天了。

“那……那这故事里的唐果是有原型的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作者。”

“可是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故事里的暗语……”

“我爱看悬疑小说,又擅长抠字眼呗,那文里梗多老啊。”

“但……”

“故事,都是虚构的,老师你多大了,怎么什么都当真?”杨雅丽打断她,似笑非笑地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挺希望那是我写的?你们不都爱‘拯救命运悲惨的失足少年’吗,少年越惨越好,越惨你们越伟大。最好跟拍电视剧似的,上天台准备跳楼时候被你们劝下来——当然,拯救得是一锤子买卖,皆大欢喜以后没人再给你们惹麻烦,少年自动修复如初……”

“杨雅丽!”

杨雅丽就住了嘴,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谢谢老师关心,我后面还有课,先回去了。”

“你等会儿……等……”杨雅丽的手已经扭开了咨询室的门把手,赵筱云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把文推给我,我就会看?今天我找你,你一点也不意外,是吗?”

杨雅丽背对着她,顿了顿,好一会儿,少女才回头看了赵筱云一眼。

那女孩的表情还是那样,带着点聪明人被迫关爱智障的、特殊的无奈和讥诮,视之使人血压飙。

可是她眼睛里却好像有水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知道啊,我哪知道?我没指望过谁把我的话当回事……”说到后面几个字,她声音哑了,含混得几乎听不见,于是女孩清了清嗓子,又笑起来,“我不惊讶是因为我在评论区看见你了——赵老师,你什么小号都用一个ID,学校里好多男生偷偷关注你微博小号,还组团扒你空间,你不知道吗?长点心吧。”

赵筱云:“……”

相比被学生拿捏的小老师,缪队那边完全是另一种状况。

缪小蛙在姐姐眼里没隐私,小毛孩子有什么好隐的?只要缪妙想查,缪小蛙的卧室门锁、电脑密码都跟不存在一样,小蛙小学二年级暗恋隔壁班长的小秘密都能被她翻出来。

然而没什么收获,缪妙翻了一下午,只缴获了几本书橱深处的耽美小说。

小蛙的电脑上没有一个可疑文档,垃圾箱、云盘、邮箱里都很“干净”,浏览器的浏览记录里只有校园论坛,各种通讯工具、社交媒体,最近几个月都没在电脑上登陆过。

就好像缪小蛙知道她会查,给她来了个“坚壁清野”。

把谁当贼防呢?

缪妙一开始出于担心和内疚,打了一肚子好言好语的腹稿,结果翻到最后,她翻出了火,满腔温柔付诸一炬。

晚上九点,缪小蛙下了晚自习回家一推门,就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

缪队叼着根没点的烟,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等她,脑门上黑压压的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缪小蛙一激灵,像只被大猫按住的小耗子。

缪妙一抬下巴,缪小蛙就自觉坐在了小椅子上,两膝拘谨地并着,准备受审。

“中午微信里你发的那篇小说,是你自己写的?”

缪小蛙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摇摇头。

“那是谁?你认识?”

还是摇头。

“说句话行不行,嘴是摆设?”

“……不知道,别人发给我的。”

“谁发你的?”

“……”

“能不能痛快点?我又没考你量子力学。”

缪小蛙一边低头抠着手指头,一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一起追星的网友,没见过。”

缪妙耐心告罄:“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