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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病娇来(10)+番外

虞襄晚上一宿没睡,就怕眼睛闭上便梦见虞品言遇难的场景,反复琢磨着虞品言要是没了,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怎么想怎么心寒。永乐侯府的顶梁柱都被她‘克死’了,林氏和老太太肯定容不得她。这时代,被家族摈弃的女人本就没有活路,更何况她还是个瘫子,恐怕离开侯府没两天就会饿死街头。

老太太到时,就见她病怏怏的半靠在榻上,脸色蜡黄,头发散乱,一双眼睛充满红血丝,眼窝还深深凹陷下去,明显经夜未眠的样子。听见脚步声,她僵硬的扭着脖子看来,哑声问道,“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收到消息?”

虽然不是侯府血脉,可到底与言儿一块儿长大,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半点没掺假。要不能舍命相救?要不能担心成这样?

思及此处,老太太对虞襄的成见与隔阂瞬间去了十之五六。

“言儿无事。”她软着嗓音开口,“昨日你做了个噩梦,因此死活不让言儿出门,梦里都看见什么了,跟祖母说说。”

虞襄高悬的心一下子落到实处,见老太太追问,便详细的叙述起来。虞品言今年虚岁十六,刚踏上仕途,且他行事狠辣,树敌颇多,效忠的人又是当朝太子,日后指不定会遇见多少劫难。倘若虞家人对她的话不重视,还当她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下次虞品言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老太太听完思虑半晌,低声问道,“你果真看见许多银锭子掉进江里去了?”

虞襄十分笃定的点头。

老太太继续愣神,足有一刻钟才从缓过来,摸摸虞襄通红的眼角,柔声道,“好孩子,因为担心你哥,所以一晚上没合眼吧?药喝了么?饭食可曾用过?”

虞襄摇头,“不知道哥哥安危,我不想喝药,也吃不下饭。”

“好孩子,好孩子……”老太太表情十分动容,连连拍抚虞襄发顶,“喝了药,吃了饭,赶紧睡一觉。累着你了。”

马嬷嬷亲自去厨房给二小姐熬药做饭。

老太太陪虞襄用完饭,见她频频打呵欠才起身离开,行至门口忽又回头,认真叮嘱,“襄儿,日后再做类似的梦,一定要告诉祖母,别闷在心里。”

虞襄点头答应。她自然不会闷在心里,虞品言可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瞥见跟随在身后的翠屏翠喜两人,慎重交代,“日后好生照顾小姐,缺什么只管来找马嬷嬷要。小姐若不肯喝药吃饭,你们得劝着,再像今日这般放着不管,你们也不用在侯府里待了。”

翠屏翠喜低声应诺,等一行人走远方抹掉额头的冷汗,面面相觑。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一夜之间态度大变?

老太太回到正院,跪在佛龛下念了一会儿经,这才松开紧绷的心弦。

马嬷嬷搀扶她起身,又端来一杯热茶,等她坐定后方凑过去询问,“老夫人,小姐这梦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是菩萨给襄儿预警了。”老太太用杯盖慢慢撇着浮茶沫子,神情恍惚,“若言儿他们没停下,反直接冲过去,梦里的场景就会变成现实。那些银锭子想来便是太子携带的赈灾银,少说也在这个数……”她伸出一只巴掌。

“五万两?”马嬷嬷龇了龇牙

“五百万两,也许更多。”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喟叹道,“幸亏襄儿提点一句,言儿没硬冲过去,否则不但命没了,整个侯府也要跟着吃罪。五百万两,抄了家底儿也赔不起!”

虞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知道言儿出门办的是什么差,又哪里知道太子带着赈灾银?但她偏偏梦见了,且描述的那般细致,彷如身临其境。到此刻,老太太对她的话再无半点疑虑。

马嬷嬷吸了一口凉气,惊恐万状的低喊,“五,五百万两?我的娘哎!多谢菩萨保佑,多谢菩萨保佑!”侯爷身死,侯府抄家,他们这些奴才也没活路了!这次真是侥天之幸,侥天之幸啊!

马嬷嬷冲佛龛拜了拜,低声呢喃,“侯爷说得对,小姐不是什么丧门星,分明是他的福星。老太太,您瞅瞅,短短一月,小姐便帮侯爷避开了两次死劫。这也忒玄乎了,若不是福泽深厚之人,菩萨岂肯托梦示警……”

老太太沉默半晌,终是挥手道,“把我库房里的两匹鲛菱纱和那株百年老参送去给襄儿。她是个好的。”心是好的,只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是福是祸,且再看看吧。

“哎,老奴这便去!”马嬷嬷不假手他人,亲自去办。这两样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价值连城,老太太自己都舍不得用,反倒全给了小姐,可见这回真吓着了。

翠屏翠喜见老太太猛然间对虞襄重视起来,虽心中不忿,到底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放肆。

原本的历史轨迹:太子前往三门峡赈灾,半途遇山崩,虽侥幸不死,却丢失八百万两赈灾银,狼狈而返。言官弹劾太子不仁,触怒上天降下天罚,累及数万万灾区民众。皇帝震怒,命太子前往皇陵忏悔,三年不得入朝,又命四皇子筹措银两再去三门峡。四皇子行事沉稳,能力卓绝,将赈灾事宜处理的尽善尽美,无一纰漏。九月底,带万民伞归京,声望大振,而太子则日渐沉寂。

永乐侯遇山崩,重伤而归,将养数月才好。皇帝迁怒,虽未降爵,却捋去他所有实职,弃之不用。侯府老太君尽数变卖家产抵罪,终究无法挽回侯府声誉。永乐侯不得不投军,以性命博取一条出路。

☆、第十章

虞襄等老太太走远了,一咕噜从被窝里翻坐起来,靠着软枕思量:看来,昨晚那梦应验了,虞品言这回有惊无险,否则老太太怎会巴巴的跑来盘问,且态度那样和蔼。虽然不能预知自己的安危,能预知虞品言的安危也就够了。她一个瘫子,谁稀得算计她。

虞襄边想边抓住床幔上系着的一块桃木牌,问道,“这牌子上雕的是什么?”那扭曲诡异的字符染了一层朱砂,看上去红彤彤的,十分扎眼。类似的木牌还挂在窗边,廊下,甚至塞在床褥里,几乎布满了整个小院。

从‘虞襄’的记忆来看,这些都是林氏的陪房金嬷嬷与一个形貌猥琐的老尼姑一块儿布置的,走时还在门口泼了一盆黑狗血,腥气弥漫了几天才散。

桃红奔过来,往主子后腰垫了一个软枕,拿起桃木牌看了半晌,脸色忽然大变。

虞襄挑高半边眉毛,笃定道,“说实话吧,这玩意儿可是厌胜之术?”若是丫头肯实言相告,日后也算得用。

小桃红轻轻点头,“回小姐,这是镇妖符,写的是……”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眼主子。

“写的是‘七魂皆杀,业火焚体’是不是?”虞襄冷笑。因生下来就瘫痪,看见别人能跑能跳,能游览大好河山,她觉得不甘,脾气日渐暴躁,最后在哥哥的建议下开始信佛,这才看淡很多。

她参阅过的佛家典籍数不胜数,岂能被几个梵文难住。这桃木牌,她第一天醒来就想全烧了!如今在老太太眼里,她那‘丧门星’的帽子算是摘掉了,且救了虞品言两命,烧几块牌子算不得什么。等老太太回过味来,林氏就该倒霉了!

虞襄扯下桃木牌,扔在地上,满脸的厌恶,“屋里那些木牌全都找出来烧掉!快去。”

桃红也觉得这木牌瘆人,早想处理掉了,听主子一说忙颠颠的答应。

院外很快升起一股浓烟,翠屏翠喜闻见烟味跑过去查看,惊得叫起来,“呀,你怎么把这些平安牌给烧了?夫人有吩咐,这些牌子绝对不能动,否则会招祸的!”

桃红见翠屏翠喜来抢夺未烧完的木牌,忙一股脑扔进火里,道,“小姐让烧的,这些木牌不吉利!你们站开点,免得火星溅到裙摆上。”

翠屏翠喜连忙跳开,一个准备去正房找太太告状,一个进屋去劝主子。

正当时,马嬷嬷跨进院门,身后跟着两个抬箱笼的老婆子。她扇扇浓烟,问道,“好大的味儿,这是烧什么呢?”

“马嬷嬷,你来得正好。瞅瞅,她们把夫人挂上去的平安牌全给烧了!夫人若是问起来可怎么交代!”翠喜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分明是镇妖符,怎成了平安牌了?马嬷嬷嗤笑,不以为然的摆手,“由着小姐烧吧,夫人若问起来,你就让她去找老夫人。”小姐哪里是什么丧门星,分明是福星!再让镇妖符镇着,多少福气都被折腾没了!嘶~小姐废了双腿,会不会是被这些厌胜之术给咒的?

想到这里,马嬷嬷倒抽一口凉气,使人将箱笼抬进小姐屋内便汲汲皇皇往正院跑。这林氏当真是疯了!她咒小姐时,还不知道小姐并非她亲生骨肉呢,倘若哪天对老太太存了怨气,是不是也会下手?且这厌胜之术诡谲莫测,无影无形,简直叫人无从防范啊!不行,得赶紧回了老太太!

虞襄见马嬷嬷火烧屁股一般离开,眼睛一眯,惬意的哼起小曲儿来。要说这林氏也是个蠢的,明目张胆的在内宅行巫蛊之术,老太太前几年被几个庶子折腾的筋疲力尽,没功夫管她,得了空,还不得腾出手来收拾!人老了,最忌讳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