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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病娇来(141)+番外

因靖国公也参与了两年前的璃王之乱,被判了斩立决,家中老弱妇孺均被充作官奴。常雅芙因为年轻貌美,颇有些本钱,让一名做小买卖的商贩看中,只花了十两银子就买回家,不但帮她消了奴籍,还娶为正妻。

常雅芙本还心有不甘,见过给大户人家当小厮的弟弟和洒扫婆子的母亲后便彻底认了命,每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渐渐也习惯了庶民的卑微和低贱。她嫡长姐也未能逃过一劫,国公府刚出了事便暴病而亡,也不知是不是她婆家下得毒手。

那小商贩恰好姓侯,所以虞襄这一声侯夫人叫出来也不算错。但常雅芙却还记得自己从老家归京时用口型向虞襄无声示威的那句话,每每想来都觉羞愤欲死。侯夫人,她差一点就成了真正的侯夫人。若不是她贪图荣华富贵移了本心,本该早早嫁予虞品言,靖国公府在她的帮衬下也不会走上覆灭之路。

临到深夜无法入睡的时候,她常常会反思过去,反思自己,那种连绵不绝的悔恨和遗憾便像剧毒,一点一点渗透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恨不得把自己撞成个傻子,好忘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偏偏虞襄每次出门都会特意绕到她跟前,甜甜的唤一声侯夫人。

那张小嘴儿长得如此漂亮,却又为何如此恶毒?

然而她纵使有千万个不满,以前还是国公府嫡女的时候都不敢与虞襄争锋相对,眼下就更不敢。她飞快的瞥了身形高大气质卓然的俊美男子一眼,然后开始收拾摊子。今日虞襄过来了,临近的摊主便又要议论她的过往,她承受不住。

马车驶远了,虞襄忽然觉得没趣,将胭脂随意扔到一旁,叹道,“以后都不来了。”

“终于想通了?”老太太慈爱的拢了拢她腮边的乱发。

“不是,以后要在家里带宝宝,哪里有空搭理她啊。头一个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还会远吗?”虞襄近来越发喜欢抚摸自己肚皮,哪怕现在还什么都摸不到。原来做母亲的感觉是这样的,就像脑子里忽然解开了一层封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胸中充斥着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闻听此言,老太太搂着她哈哈大笑。哪个做长辈的不喜欢多子多孙,孙媳妇有这觉悟自是千好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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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思雨的夫君邵煊泽原本只是正四品的云麾将军,璃王之乱的时候他坚守原则站在太子一方,乱后因护驾有功擢升为从三品的骁骑将军,又加之大舅兄乃威名赫赫的龙鳞卫都指挥使虞品言,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然他长兄邵煊辉却棋差一招让五王爷笼络了去,在虞家阖府下狱的时候还曾劝导他悔婚再娶。最终五王爷被捋夺王爵成了闲散宗室,长兄一家也没落着好,差点连功名都削掉,这两年在弟弟的帮衬下才慢慢有了起色,官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为了拓宽人脉,也为了让上峰意识到自己的靠山有多强硬,邵煊辉一再恳求弟弟定要把虞国公请来。这事最终还是落在虞思雨头上。对于兄长不喜应酬的习性虞思雨很了解,只使人知会了老太太一声,并不强求。

故而在门口撞见翻身下马的兄长时,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大哥,你怎么来了?”

“陪襄儿散散心。”虞品言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将妻子从车上抱下来。老太太站在车辕上,弯腰虚扶住孙媳,一叠声儿的叮嘱孙子小心点,别磕碰着。

这两位对虞襄的娇宠早已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虽然今日略有些夸张,虞思雨却并未多想,上前扶了嫂子一把。

“你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瞥见虞思雨身后站立的粉衣美妇和白衣少年,虞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引得那美妇垂头掩面做出惊慌无助之态,少年则不甘示弱的反瞪回去。

虞思雨撇嘴,指了指正与兄长寒暄的丈夫,低声道,“他让我带他们来见见世面,说什么毕竟是恩人之子,不好苛待了。”

头一年,虞思雨过得十分滋润,满以为自己嫁了个重情重义的良人。哪晓得良人太重情重义也并非好事,贪婪成性刻薄寡恩的大伯子伤他再深都不长记性,下次有事还颠颠的凑上去帮忙,若非两人已经分家,上头的公婆也俱都亡故,也不知会被拖累成什么样子。

去年他被皇上委派去西山剿匪,回来竟带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和一名青葱少年,说是自己副将李芳国的儿女。李芳国为救他而死,临终前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虞思雨本打算置备一份嫁妆把姑娘嫁出去,再给少年相看一门好亲,哪晓得对方心大,那姑娘竟趁着丈夫酒醉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那少年见事成便去引虞思雨来看。

虞思雨匆匆赶至抓了个现行,差点没被气吐血,无论如何也要将两人撵出去。姑娘翌日便跪在邵府门口不肯起身,少年指着门庭上的匾额痛骂邵煊泽酒后失德乃衣冠禽兽。虞思雨无法,只能以贵妾之礼把姑娘纳进门。本以为丈夫吃了亏,好歹能长点记性,哪晓得姐弟两只需装装柔弱孤苦便又把他笼络了去,叫虞思雨苦不堪言。

虞家人素来不爱吃亏,却没料临到头来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还没处说理。故而老太太和虞襄一见这两人便觉得膈应,拉着虞思雨径直入内,把他们晾在当场。

美妇眨着一双波光粼粼的泪目朝邵煊泽看去,恰与虞品言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心中悚然一惊,连忙迈着小碎步,拽着脸上犹带愤然之色的弟弟进去了。

院子里搭了一个戏台子,男女宾客被几扇雕花屏风隔开,围着圆桌一面喝茶一面听戏。老太太见孙媳妇欲举杯饮酒,连忙低声喝止,又见她眼睛盯着桌那头的一盘糕点看,似乎十分垂涎,便厚着脸皮起身,绕了大半个桌子帮她拿过来。

“慢点吃,小心噎着。哎,不要喝桌上的茶水,喝我带来的参茶。晚秋,去马车上把我事先准备的食盒拿过来。”老太太一面轻拍孙媳妇脊背,一面帮她擦掉嘴角的糕点渣。

“老太君,您这是伺候孙媳妇还是伺候小祖宗啊?”一名贵妇调侃道。

“襄儿怀孕了,可不就是我虞府的小祖宗嘛。”老太太话中不无炫耀之意。

“夫人怀孕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也不知弟妹什么时候也能有好消息?”邵煊辉的妻子吴氏面上带笑,眼中却满是讥讽。她本是长嫂,这两年却因为丈夫的仕途不得不在虞思雨跟前伏低做小,心中早就充满了屈辱和嫉恨,虽然不能明着与虞思雨作对,却爱时不时刺她一下。

说起这个,虞思雨不禁黯然神伤,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恰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李氏忽然转开头弯腰干呕,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看着十分惹人怜爱。戏班子正值换场,锣鼓声稍停了小片刻,因此她这边的响动便格外引人注意。

吴氏愣了愣,然后大喜道,“弟妹,你莫不是有了吧?我这便使人去给你找大夫。”

她话音刚落,虞思雨便猛然转头朝李氏看去,目光冷厉。虞襄则慢悠悠的笑道,“是不是有了回去后思雨自会查验,今儿大喜的日子你竟明晃晃的把大夫招进门,实在是不讲究。再者,她一个妾室,哪里配得上‘弟妹’这个称呼,夫人自甘下贱也不要带累我们思雨。”

话落,她轻轻拍了拍虞思雨紧握成拳的手。虞思雨迅速冷静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只似笑非笑的瞥了吴氏一眼。

因男女宾客只隔了几扇屏风,那头说什么都能轻易听见,更别提现在锣鼓稍歇的时候。邵煊辉和邵煊泽尴尬万分的冲面无表情的虞品言点头致歉,李氏的弟弟心气颇高,不免露出些怨恨的神色。

虞品言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时遣人过去叮嘱妻子莫要饮酒挑食。邵煊泽原本是他的旧部,却因为一年前纳妾之事生了间隙,关系早已不复往日,此时相对而坐竟默默无言。旁人见主桌气氛凝滞,都摇头暗叹邵家兄弟不会做人,一个太优柔寡断,一个太市侩贪婪,早晚要与虞家渐行渐远。

思忖间,台上出来一名浓墨重彩的花旦,手里握着一只金樽,咿咿呀呀的唱起了贵妃醉酒。她踩着曼妙而摇晃的步伐行至戏台边,那勾魂夺魄的迷蒙眼神直勾勾的朝主桌上的俊美青年投去。

如此明显的举动,莫说醋性大的虞襄,就连旁人也都发现了端倪。老太太连忙摁住孙媳肩膀,低语道,“稳住,别乱发脾气,你现在可是双身子。”

虞襄摸了摸肚子里的宝宝,不得不按捺下来。虞思雨也忘了与李氏计较,使人去打听花旦的底细。

吴氏笑眯眯的端起茶杯啜饮,言道,“不用打探了,她便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花旦纤萝。”

“六皇子不惜花重金也要纳进门的那个纤萝?”虞襄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这名字起的真是委婉,纤萝纤萝,何不干脆叫小萝卜?”

虞思雨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那头的虞品言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深邃的眼眸充斥着浓浓的宠溺之情。

台上的花旦被他深情的眼神镇住了,顿了一顿才开始下一句唱词,转身时冲他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