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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病娇来(15)+番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见不得襄儿露出这种迷茫又无助的表情,涌上心头的愧疚感总会令他窒息。

虞襄胡乱抹了把脸,正色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根本没哭!”

“好,是哥哥看错了。”虞品言莞尔,将她从轮椅里捞出来,轻轻放在靠窗的软榻上,又将窗户推开,方便她欣赏院外的风景。

夏季快要过去,日光却依然灼热,院子里新开了几树木芙蓉,大朵大朵的粉花挂满枝头,引来无数蜜蜂和蝴蝶在花丛间翻飞。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令虞襄的心情稍微好转,侧过身子趴伏在窗台上,眼珠跟随几只蝴蝶滴溜溜地转。

虞品言最爱看她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脱掉靴子上了软榻,将她半抱进怀里。兄妹两一个赏景,一个赏人,俱都十分自在。

屋里虽然放了冰盆,熏风吹过依旧带来许多热气,虞襄的鼻尖冒出几粒细小的汗珠,一股沁人心脾的荷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虞品言以为妹妹身上染了熏香,忍不住凑近了些,将下巴磕在她颈窝,舍不得动弹了。

虞襄也不觉得他重,只偏过头冲他挤了挤眼睛,兄妹两相视而笑。一只蝴蝶高高低低地飞过,在两人头顶盘桓片刻,最后落在虞襄鼻尖,把她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弄成了斗鸡眼。

虞襄伸手一拍,它却先一步飞走了,翅膀上落下许多鳞粉,惹得虞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虞品言朗声大笑,一面替妹妹擦鼻子,一面问道,“想出去扑蝶吗?哥哥推你。”

这时候的轮椅是用木头做的,轮子没安轮胎,十分沉重。虞襄自己推不动,非得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块儿使力,因此很少去太远的地方,大多只待在小院。不过虞品言自幼学武,才十六岁便已经七尺高,宽肩窄腰,身材健硕,这轮椅的重量于他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就是连虞襄带轮椅一块儿,也能轻而易举的抬起来。

虞襄拍开他伸到自己腿弯的手臂,道,“大热的天你让我去院子里扑蝶,是想晒死我么!我不去!”话落眼珠子转了转,冲耳房高喊,“翠屏翠喜,帮我扑几只蝴蝶!”

虞品言低低笑了,捏着她鼻尖斥了句‘淘气’。只要襄儿高兴便好,会不会晒死旁人,他是不管的。

小侯爷就在隔壁,翠屏翠喜正琢磨着找些借口过去伺候。最近小姐开始重用桃红柳绿,很少使唤她们。不干活还能拿月钱,她们也乐得轻松自在,躲在耳房里打起花牌来。

本想着等小侯爷来了再去不迟,却没料小侯爷悄无声息的出现,两人这时急匆匆窜过去很有些难看,只得憋着,听见召唤忙笑嘻嘻应了,抹了点口脂,戴一朵珠花,理了理裙摆,踩着婀娜的小碎步应召而来。

“把这个小罐子装满。”虞襄冲桃红撩了撩眼皮。

桃红将手里晶莹剔透的琉璃罐子和两个网兜递过去。

翠屏翠喜柔柔应诺,偷瞄俊美无俦地小侯爷一眼,红着脸去了。两人极力展现自己秀美的脸庞,纤侬合度的身段,曼妙的姿态,扑蝶不似扑蝶,倒像在跳舞,还时不时发出矫揉造作的娇笑。

虞襄最喜欢看这两个在虞品言跟前作妖,此时趴在窗台上,也咯咯咯笑个不停。没办法,这里没有网络,她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虞品言十一二岁初懂人事的时候,几位叔伯往他院里送了几个妖娆的丫头,各种狐媚手段他见得多了,心中自然十分厌恶。但见虞襄笑得开心,他也忍不住开怀,且由着虞襄折腾。

翠屏翠喜只顾着展示身姿,完全没心思扑蝶,就是抓住了也故意放走,指望小侯爷能多看她们两眼。可时间长了就顶不住了,金黄的日光越发毒辣,淋漓地大汗将鬓发打湿,一缕一缕粘在腮边,脂粉早已经冲散,糊了一脸,哪还有半点美貌可言。

两人抹汗时被掌心沾染的红白污物惊住,行动积极起来,很快抓了几只蝴蝶塞进琉璃罐子,垂着脑袋摆在窗台上,恨不得小姐立马将她们打发走。

虞襄径直将盖子掀开,让几只蝴蝶自由自在的飞走,恶劣的笑道,“再去扑啊,挺好玩的!”

你他奶奶的故意耍人是不!翠屏翠喜怒火中烧,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眼角挤出几滴泪水,楚楚可怜的瞟向小侯爷。

虞品言一手放在虞襄腰间,稳住她笑得乱颤的身子,一手拿着一本游记,看得入神,对这二人不加理会。

“怎么,使唤不动你们是不是!”虞襄脸上的笑容顷刻间退去。

“不敢,不敢,我们这就去。”翠屏翠喜嗓音里带着点哭腔,不死心的朝小侯爷看去,正巧撞进他冰冷刺骨地眼眸,心下悚然一惊。

虞襄还想再斥两句,却听一道清脆婉转地嗓音从院门口传来,“日头如此毒辣,再晒下去非得中暑不可。妹妹行行好,放过这两个丫头吧。”

虞襄伸长脖子一看,却是虞思雨重出江湖了,秀美的脸上焕发出圣母的光芒。她慵懒的摆手,嗤笑道,“我偏爱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管得着吗?你若看不过眼,跟老祖宗要她们的卖身契去。”

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话说得委实乖戾。可襄儿双腿残废,在生活中获得的痛苦远远多于快乐。虽然她极力掩饰,可虞品言依然发现,她人前笑得灿烂,人后却常常哭泣。那种想要保护她,让她永远维持欢笑的欲望一天比一天强烈。

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能让她感到快乐,即便她性情变得再乖戾霸道,又如何呢?虞品言不但不会阻止,还会想尽办法去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将小姑娘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少年极尽温柔地笑了。

☆、第十五章

虞思雨走得近了才发现大哥也在屋内,一只手搂着虞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分明是一个野种,却将侯府嫡女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且老祖宗和大哥还有越发宠爱她的趋势,虞思雨冷眼看着,真有些想不明白虞襄究竟对二人施了什么妖法。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没了虞襄的接济,又招了母亲和祖母厌弃,她最近的日子委实不好过。院子里的奴才全换了,用得十分不顺手,林氏还专门送来一个长相凶恶的老婆子,她走哪儿,婆子就跟到哪儿,将她看得死死的。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种压抑的感觉能把人憋疯。但更令虞思雨绝望的是,老祖宗已两个多月未带她出门交际了。她如今十二岁,正该多多带出去让各家女眷相看,日后才有希望定一门好亲事。

老祖宗不给她牵线搭桥,她一介庶女,哪家勋贵稀得求娶,最有可能的便是年纪一到就随便嫁出去,六品的主事,七品的主簿,已算是顶天了,日后再没有侯府这般富贵无双的日子可过!

她越想越不甘心,只得腆着脸再来讨好虞襄,还没走近便听见她小母鸡一样烦人的笑声,对比自己内心的苦楚,忍不住帮衬了丫头几句。她自问毫无过错,却被虞品言冷冷瞥过来的目光骇住了。

腿断就了不起了么!大哥和老祖宗快把虞襄宠上天去了!等真正的虞襄回来,当心别把她摔死咯!

虞思雨恶劣的暗忖,面上却带出温婉的浅笑,给虞品言见过礼后才看向虞襄,委屈道,“妹妹高兴就好,是姐姐多嘴了。”

虞品言在一旁冷眼看着,她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都不好出口,只得不尴不尬的站在窗外。

虞襄单手支腮,斜倚在窗边,既不主动询问来意,也不招呼她进屋,只管让她在大太阳底下站着,脸上的笑容透着三分慵懒,七分恶劣。翠屏翠喜两个早缩到墙根去了。

虞思雨反复吸气才稳住心神,徐徐道,“今儿是千秋节,皇后娘娘命人做了九百九十九盏宫灯挂在熙和园供人观赏,哥哥刚从宫中赴宴回来,有看见么?”所谓的供人观赏也仅限于顶级勋贵之家而已。永乐侯府当然有那个资格,怕只怕虞襄不能去,老祖宗也不带她去。

“入了夜才能赏灯。”虞品言揉揉怀里的小姑娘,问道,“襄儿去吗?”

“不去!”虞襄想也不想便拒绝。几个宫灯,还能比霓虹灯更好看?人多起来她也觉得烦。

“不行,一定要去。辰时三刻哥哥来接你。”虞品言一锤定音。他不允许襄儿一辈子躲在这小小的院落,过得孤单又卑微。他希望她能活得快乐,活得张扬,活得自由自在。

虞襄嘴巴一扁,就要抗议,却见虞品言下榻穿鞋,径自去了,一点儿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虞思雨连忙追过去,哀求道,“大哥能带上我吗?襄儿腿脚不便,我跟着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虞品言略一颔首,加快步伐走了。

虞思雨觉得没必要再讨好虞襄,站在门口冲她得意一笑,领着老婆子匆匆离开。她得赶紧回去准备晚上穿戴的衣物。灯会设在熙和园,皇后娘娘点了太子妃主持,各家女眷也都悉数捧场。若能得了哪位贵人青眼,亦或结交几个公侯千金,对她的前途大有好处。

见大小姐和小侯爷都走了,翠屏翠喜扔掉网兜,问也不问一声便自顾离开,眼中满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