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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海中日蚀(101)+番外

作者: 水中刀 阅读记录

“说实话,哥们真服你。”

“也没什么,它就是一种选择。我大概是受不了失恋,所以……”巴音依然腼腆,“还是说说你俩吧,我得给你们随个大礼。”

“随个屁啊。”

冷炽大笑着接走耿京川。

每聊起这些,他都很感慨——大家就这样无波无澜地接受了,好像听到下个礼拜去哪演出。

“你以为他们有什么反应?大呼小叫,然后乐队解散?”耿京川不以为然,“太小看人家了。”

“没那意思。”冷炽连连摇头,“我是说,咱几个能凑到一起,真不容易。”

“不容易。”耿京川点头。

和日蚀同时出来的乐队,如今已消失了大半。每个礼拜都有乐队解散,也有新乐队登台。远望这些乐队,就像一条流星的河流,无数个短暂梦想组成的美丽弧光。

“人很重要。”他说。

巴音曾和冷炽聊过,耿京川招乐手的条件严到变态,现在想来,这里多少有些智慧。冷炽把想法告诉耿京川,后者轻描淡写:“我有什么远见?纯粹是跟那些人合不来。”

“跟你合不来的人也太多了吧?”

“是不少。因为我仔细想过,搞乐队到底是为什么。想清楚之后,就知道自己跟他们是不是一路人。”

“你都想什么了?”

“想,我到底是想当个摇滚明星,还是一直以摇滚的方式活下去。体育是青春饭,二十出头人生巅峰,整个下半辈子都在坠落。当明星也一样。而且最初打动我的也不是这帮搞摇滚的人——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崇拜的。只有作品是值得尊敬的,我要找的是做作品的人,心里不能有太多杂念。

冷炽失笑:“这不是瞎猫等着碰死耗子吗?”

耿京川也笑:“那这瞎猫命还挺好,连着碰到四……三个。”

笑容在他口误的瞬间冻结,又渐渐黯淡。冷炽也想到了那个人。

他握住的耿京川手:“所以不仅得杂念少,还得足够坚定。”

“为理想而死很简单,难的是为它活着。”

这话耿京川说过许多次,每一次,冷炽都能听出新东西。

他也幻想过死于巅峰,洒一腔热血祭奠理想,这画面壮烈辉煌,他年少时颇为向往。如今他觉得,死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只要肯放弃,就不必面对艰难、挫折、歧途和幻灭,化作瞬间的辉光,照亮更多人奔赴理想的路途……

耿京川在最开始就撕开了浪漫的假象。

没有天梯,那就是一条不归路,而他们的路在地上。活着,一步一步地走向胜利,即使倒在路上。

对他而言,走在这条路上本身就是胜利。

“你找的不是乐手,是同志啊——‘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后半句冷炽是唱出来的,这一次他没有跑调。

在虚幻的河流中做一块坚定的石头,这是他觉得最摇滚的事。

“所以我觉得,咱们几个还能走下去。”耿京川搭住他的肩。那个瞬间他眼中有光流过,是冷炽迷恋的,永不熄灭的火光。

冷炽的心跳剧烈起来:“哥,有时候我也觉得……咱俩就算没那一腿,也能一直走下去。”

他心虚地准备挨踢,耿京川那一脚却迟迟没到。

肩膀上的手臂收紧了些:“我也是。”

第40章

许多年后,影像技术已经先进到肉眼无法分辨真假,日蚀乐队也发行了各种媒介的几十张专辑,冷炽印象里清晰的依然是当年排练室的显像管电视上的模糊画面。

那会儿他们还年轻,像朝阳一样锋芒锐利,热烈张扬。

四个人或坐或站地挤在小沙发周围,眼睛盯着那块21寸的弧面玻璃屏。近乎正方形的屏幕上,他们的脸都有点变形,显得瘦且倔强。寒酸的经费让他们找了片郊区的野地拍视频,风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掀起来,如同桀骜的旗。

专辑的盒子落在地上,混在其他经典乐队的打口碟里,好像原本就是其中的一张。

冷炽见过无数自己的照片,却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脸。那张脸严肃得有点滑稽,但当时他觉得自己帅得要死。

两首歌过去,他们开始讨论自己的表现。每个人都说个不停,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

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总算有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有出版社,有ISBN的正版专辑,尽管它的发行量很小,也没什么销路,只能在演出时半卖半送地放在场地。

“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个乐队。”

耿京川很少发出这种直抒胸臆的感慨。从排练室回来,整个晚上,他都有点恍惚。

冷炽惊奇了一会儿,也坐下来,打量他手中的碟片。它像一件物证,确凿地粉碎了他们所有的自我怀疑,作为一支乐队,他们确实在世界上留下了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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