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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海中日蚀(12)+番外

作者: 水中刀 阅读记录

那是冷炽从没听过的旋律,陌生到他搜遍脑海,都找不到它和哪支乐队的风格接近。但毫无疑问,它凛冽又锋利,像金属一样强硬,肃杀和酷烈背后,又有一丝有血有肉的柔情。

他的心脏又被击中了。

“真带劲!哥,这是谁的歌?”

“我写的。”

第6章

黑暗中,鼾声此起彼伏,冷炽在翻来覆去地失眠。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下铺也习惯了他睡熟之后像死人一样无声无息。所以当他被摇晃铁床弄醒时,吓得直接坐起来:“地震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躺回去蹬楼上的床板:“你丫撸管呢还是操床呢?”

冷炽探出半个身子:“哎,你说视觉给人的冲击力大,还是听觉?”

“冲击力……你半夜不睡觉,研究这玩意?”

“哪个刺激?”

“你丫有病。”下铺蒙头不理他。冷炽轻轻翻下来,溜进他的被窝,下铺又是一炸:“我看你挺刺激。”

“视觉还是听觉?”冷炽按住他。

“操——”下铺挥开他的手,搂着被缩到床角,挠头道,“我觉得是听觉吧。”

“为什么?”

冷炽只穿着一条短裤,身上冷,掀开被角想蹭点热量,又被下铺一脚蹬出去。

“人还没出生就有听觉,我姐怀孕的时候,成天搂着收音机放莫扎特。眼睛就慢得多,我外甥女三个月才会认人。这就说明,听觉的刺激比视觉更简单直接……你看片不开声音能射出来吗?”

“有道理。”冷炽揉了一把下铺的头,就爬回上铺,“晚安。”

“魔怔。”下铺嘟囔着躺下。

冷炽回到被窝,意识渐渐昏沉。

前半夜,他脑子里一直转着耿京川的琴声,现在又混进另一个。

期初是微弱的火星,压抑着,在朔风中压积蓄能量。它吞噬每一片枯叶,一寸一寸地攀爬,直到占领平原,把大地变成火海。冰与火的声音在脑中碰撞厮杀。

一种迫切的冲动推着他释放。白天,他试过用浓郁的色彩重现画面,一到夜晚,余烬就在他梦里复燃。他无法安眠,合眼就能看到那个画面,耳中灌满火与风。

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用绘画表达,也最后一次确认,静止的画布关不住自由的火,只能留下它掠过的瞬间。他要像火一样,在持续的白热下燃烧,在无边的旷野上驰骋。

他要用动态的语言描述这个梦。

可惜在能够顺畅编曲之前,他就像个怀揣千言万语的哑巴。

“教教我吧,哥。”

冷炽蹲在耿京川脚边,摆弄效果器的接线。

他用很短的时间就摸熟了新吉他。改用拨片,弹出干净的音符,这些手头技巧他很快就摸熟。花时间的是电吉他的配件,他要认识各种效果器,学会调音箱,什么是过载,什么是失真、混响、延迟……陌生的设备制造出无尽的效果,简直是门复杂的学问。

冷炽当然不怕难,甚至喜欢这种挑战,他有些年没这么如饥似渴地学习了。上一次熬夜写笔记,他还在上中学。然而学得越多,他就越感到焦灼。像一个刚接触绘画就想画出宏大场面的初学者,他急着用这点现学现卖的技术写歌。

耿京川一直不肯教他,他就搬出老办法,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哥——”

冷炽仰着脸溜须。他打定主意,如果耿京川不理他,他就更不要脸一点——在他干出抱大腿这种事之前,耿京川连人带凳子后撤半米远:

“我还是那句话,等你走利索了,再学着跑。”

冷炽扑了个空,沮丧道:“你说过,我的技术够用了。教我吧,我也想写你那种大SOLO……”

耿京川被他磨没了耐心,皱着眉点烟:“过时的东西,你学它有什么用?”

“过时?”

“硬摇和金属早就是历史了。你要想混出点名堂,不如去玩朋克。不需要多少技术,比金属更直接,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冷炽没想到耿京川能说出这种话。

在美院里,他经常听同学讨论画什么最容易成名。美术史教材上的风格都已经过气,激进的人正在思考放弃绘画,改做装置和行为艺术,能沉心下钻研古典绘画的人越来越少。冷炽虽然不喜欢古典画,但他喜欢表现主义风格,和更先锋的艺术形式相比,它也属于老掉牙的东西。

他喜欢的音乐也一样。在那些音乐里,吉他手和主唱分庭抗礼,琴弦上的华彩光芒四射。乐器不再是人声的伴奏,它和人声一样,闪耀着灵魂的弧光。被称为英雄的吉他手创作出令人惊叹的乐段,他们的演奏亦是时代的高音。

可那个时代早已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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