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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蚀/海中日蚀(3)+番外

作者: 水中刀 阅读记录

上课之余,他得花不少精力接活、打工。每天晚上,他身心俱惫地把自己摔在床上,这股傲气能撑着他在第二天精神百倍地站起来。

大一时,老师评价他,有灵气,也有心气,但做不成画家。乍听此话,冷炽心里一万个不服,可一年之后,他就认了。

他越来越清晰地觉察,绘画这种表达不适合自己。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为一个静止的画面忍受长时间的孤独。他有太多激烈的情绪,没法细水长流,必须暴烈地迸发。而自己当年不顾一切地学画,只不过是为了反抗父母的控制。

但他不后悔。没有这段学画的经历,他也做不成吉他手。

都说艺术是相通的,可具体怎么通,没人能说清楚。冷炽所在的美院不仅培养搞美术的艺术家,还走出几位摇滚圈的传奇人物。

到了二年级,冷炽也发现,有些同学在业余时间讨论最多的不是绘画,而是吉他。

他的下铺也买了把便宜的合板琴,没事就在人工湖边和人茬琴。这些人的琴技各有各的烂法,但热爱没有分别,他们互相嘲讽也互相学习,同时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传奇。

有时,冷炽也去旁听,去的次数多了,就成了他们的一员。

他的第一把吉他也是杂牌的合板琴。这种琴的面板和背板都是胶合板,只能算入门的玩具,没什么音色可言。那时他也不懂这些,像宝贝一样搂着这破吉他,每次都肉麻兮兮地摸一圈,才开始爬格子。

最初的几天,冷炽的左手除了拇指,每个指尖都顶着水泡,右手的指甲也被磨秃了。这也拦不住他的上头劲儿,忍着疼,咬牙挺了一个礼拜,他硬是把水泡磨成茧子。那些茧上都横着一道琴弦压的凹痕,凹痕内侧是磨脱的皮,泡水后就一层一层地皱起来,看上去像开了花。

每个人练琴都有这个过程,只不过冷炽对自己狠了点,以至于下铺调侃他是“死磕派”。

冷炽从来不是死磕的类型。

他学东西很快,也很轻松,否则他也不会在没什么基础的条件下,集训大半年就考上美院。他只对喜欢的东西这么上心,其他方面都不大在意。比如他专业课成绩很好,文化课混就在挂科边缘。

他上学的年代,网络还不发达,手机也不能录视频,学琴的途径很少。大多数人对着文字教程练习,或听着录音扒谱。

这种野生练法之下,练偏和练废都不少见,还有人练伤了手,从此告别弹琴。下铺偶尔也会喊手疼,冷炽不太当回事,他自己按弦的左手也疼。他总以为适应了就好,反而练得更猛。

如果不是耿京川发现他的弦距太高,手指姿势变形,冷炽的手也难逃腱鞘炎的噩运。

他和耿京川的相遇,要感谢一个叫卫卫的学妹。她比冷炽小一届,来自动画系摄影班。

冷炽第一眼就被她的气质慑住。

她看上去又冷又硬,像一炳黑色的薄刀,毛茸茸的寸头,黑T恤下面是紧身的黑色牛仔裤,脚蹬利落的短靴,远看像个瘦削的小男孩。

美院里玩吉他的很多,玩贝斯的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那时冷炽的下铺觉得一个人弹琴不带劲,四处找人组乐队,见过几个贝斯手之后,就跟在卫卫身后死缠烂打。

冷炽嘲笑他组队是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是真。

不过他见过卫卫弹贝斯,这姑娘绝不是绣花枕头,不仅贝斯弹得好,吉他玩得也不错,手形在两种乐器间切换自如。

下铺努力了一个学期,乐队没组成,学妹也追不到,对吉他的兴趣也渐渐淡了,冷炽却因此和卫卫熟识起来。

其实她的性格不冷,只是有点自闭,不爱和人交流,对大多数外界事物不感兴趣。她认准的东西会下死功夫钻研,在这一点上,她和冷炽很有共同语言。

他们在一起时几乎不说话,各弹各的琴。心情好的时候,冷炽会弹唱几段,但他唱歌跑调,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唱什么歌都让人猜不出原唱。

卫卫从不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的手看。冷炽弹琴很投入,有时候闭着眼睛,他发现卫卫这个举动时,她已经看了很久。

冷炽边捏手边解释:“我才弹半年多,手还没适应。这琴的弦有点硬。”

他看了一眼卫卫的贝斯,发现那四根弦更粗更硬。可卫卫按弦的时候明明很轻松,不像自己那样,青筋毕露的,她手劲比自己还大吗?

“是你的手不对。”

“手不对?”

卫卫按了按冷炽的吉他,也有点吃力。

冷炽笑道,“这琴脾气挺倔的。”

卫卫端平吉他看了一会儿:“弦距也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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