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世子姬湣宁逆天改命,也不肯让弟弟身死。
世子也曾心中惶惶,不知眼前人到底算人算妖,亦觉是自己负了弟弟,是这天下负了他们,几番纠结,那些年方对公子冷漠疏远,只恨不得形同陌路,才能各自安好。
讽刺的是,就在兄弟二人渐行渐远之际,姬湣心魔却生……
城主待公子如珍似宝,哪怕是亲生兄弟,恐怕也远不及此——而又有谁知,氤氲水汽中,当少年宽衣解带时,一扇屏风后,堂堂一城之主悄然而至。少年未曾有半点察觉,衣衫褪尽后,便踩入热腾腾的浴池之中。暗中的一双眼便紧随那玉白足踝,徐徐地延绵而上,最后停留在公子的嫩白后颈……
欲孽如藤蔓滋生,曾几何时,他竟早已情根深种。
人人皆以为青城城主过得恣意随性,却不想他是日日如履薄冰,忍到极处,方能制住自己莫将世间最珍重之物毁在他手里。
一年又一年过去,靖公子仿若常人,并无异样,直让城主错以为,那易皮换命之事,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
直到,那一日——
暴雨中,城门大开,青城城主快马加鞭,带着郑国来的神医回到城主府,没想到,还是迟来一步。
“城主!城主!”靖公子的贴身奴儿连滚带爬,一脸瞿然,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公子、公子他——”
靖儿……靖儿怎么了?!
说来也是极怪,靖公子前些阵子还好好儿的,这病来得毫无预兆,且极其凶险。不过数十日,就呈一副油尽灯枯之象。
谁想到,城主这才离开不过一炷香,靖公子居然——
城主赶来西苑时,就见层层帷幕后,靖公子静静躺在床上,脸上遮掩着白布。
几个下人颤颤跪着,脸色并非哀凄,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惧……
城主轻轻掀开薄纱,一步步来到床侧,也不知到底是震惊太过或是如何,脸上神情怔然,看着那身子足有一阵,这才探出手,一举将白布揭开!
这一看,连城主都倏地生生退了一步。
床上之人确是靖公子无疑,可那张脸皮竟以肉眼可见之速渐渐腐朽,透出皮下狰狞烂肉。这等诡异之象,这怎生能让人不心生惧怕!
小奴慌忙跪下,犹有后怕地道:“小人、小人起初以为公子睡着了,谁知……谁知……”
活人猝死,一宿不到便腐朽化骨,小奴想到什么,愣愣抬头:“莫非,公子是——”
——公子是什么?
话未来得及出口,眼前陡然寒光一闪,就见脖子渐渐渗出血,越来越多,那奴儿两目圆睁,直直倒下。
“把这些人,都给孤抓起来。”城主一声令下,大门关上,将惨叫声阻隔在外。
屋内,火折子一点。
刀刃划过焰尖,前后三回。
暗光中,那锐利刀尖慢慢扎入小奴尸身皮下,随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就见那一层皮一点一点从骨肉剥离下来……
最后,将新皮覆在另一具腐尸身上,看着皮肤和腐肉一丝一缝、一筋一骨慢慢贴合,如穿上新衣也似,一时辰后,完好如初。
城主执灯而顾,如打量瑰玉般,掌心细细抚过公子那一身崭新肌肤,随后轻抚公子玉颜,喃喃道:“这一回,委屈了靖儿……下一次,阿兄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由那时起,青城城主便喜好肌肤细腻白滑之女,但凡有一身滑腻肌肤,便可在城主面前开脸,夺得圣宠。
只不过,那宠爱却持久不得,转眼又看城主搂着他人。
至于先前的美人……无人知道,她们究竟去了何处。
而靖公子,则被城主软禁于府中,谁也见不得。
城主杀人取皮之后,便将人尸烧炼,所得尸油就添在暗室里的那盏鎏金妖灯里。
十年之期将至,灯火趋弱,无论尸油填得多满,都会迅速耗尽,这说明,代表公子寿命将尽。
最初,城主本只需一月杀一人,渐渐地,变成半月一人、十日一人。
到后来,每隔三日,城主都得杀一美人,为公子换皮延寿,直至今天。
当年的一念之差,终铸成大错,可他究竟后悔了么?
悔或是不悔,又有何重要,姬湣只知,这人醒着、笑着、哭着、累着,都是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在他怀里,他够得着,碰得到,就算心里何其清楚,眼前的靖公子非人非鬼,也要将其困在身边。
不是魔,胜似魔。
入魔的并非靖公子——而是他。
“万般罪孽,这些冤业,由我一个人来扛。”城主捏住公子双肩,目中缱绻不再掩饰,只声声质问道:“你告诉我,你何错之有?”
人间世,世间人,一切纠缠,不过执妄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