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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沉璧(27)

作者: 白眉煮酒 阅读记录

雁迟抱着他上了自家马车,两匹骏马并排缓慢前行,车内平稳,只偶尔车轮碾过坑洼,才稍稍起伏振荡。雁迟坐在他身侧,一手扶着肩膀,斜着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低头便见羽翅般的双睫,淡薄的双唇,鼻端荼蘼的芳香紧紧缠绕在心头,心中忽然一酸,脱口却道:“大人,告诉陛下罢。”

闻静思闭着双眼,沉默许久才道:“不!”

雁迟手一紧,压低了声音道:“为什么不?大人既然决定要生下此子,便应告诉陛下,卸下繁重朝务,好好休养。否则,照大人这样操劳,我怕未到临产,大人的身子就要被压垮了。”

闻静思直起身靠在车壁上,凝视雁迟的双眸一半是欣慰,一半是苦楚。“男人生子,世间几何?陛下不当我是妖怪,已属万幸。况且陛下对我再情深意重,也是皇家内院调教出来,学的是帝王之术,行的是帝王之道。我如今得他一片真心,也不敢断言就是一生一世。与其遭弃尝尽离苦,不如君是君臣是臣,还能长长久久。而我更不愿像弥子瑕,最后死在颗桃子上。”

雁迟听他前几句,心中对萧韫曦又同情又可怜。旁观者清,皇帝的一往情深,诸多付出,谁人能比,偏偏到了闻静思这里,如同大石沉海,无处着力。闻静思面对这份真情,竟是超出事外的冷静,甚至冷静到有些薄情。可听到后一句,又不禁恼怒起来。“大人何必将自己比作董贤、弥子暇之流?世人眼里,大人心系百姓,治世有方,日久天长哪里不如管仲,萧何这等名相?”

闻静思难得见他激动,脸庞涨得通红,不禁打趣道:“管仲萧何会为他们的君王生儿育女?”看雁迟神色尴尬,又笑道:“我不敢求他一生一世,留个孩子在身边伴我,已是天大的安慰了。”

雁迟听他这样说,便知道劝不动了。闻静思沉默片刻,忽而道:“其实是我自私胆小罢了,与他何干。”幽幽低吟,如憾如叹。

次日叶晚枫去了官衙领取偿银,果然领回五十两纹银,又典当了在宗家藏下来的值钱物件,两头共计一百二十七两。又过几日,相中了城东一座幽静的独门小院,盘了下来,当日置办几样简陋的家具物什,洒扫停当,又在正厅工工整整的供奉上闻静思的长生牌位,才带着女儿入住新居。月末,闻静思将他引荐给闻静云,留他在茶叶行做了学徒。

叶晚枫之事到此终了,禹、弁二州佳讯才刚起了个头。

十一月十三,正是大雪。

京城这一天清晨停了多日的小雪,上朝时云中间或有几缕阳光透射下来,近午更是艳阳高照。贤英殿内早已燃了火盆,闻静思坐在案前,厚厚的棉袍裹身,并不觉得多冷。他怀孕将近五个月,多半时间操心政事,虽然后两个月日日食补,除了腹部慢慢隆起,其他地方是丝毫不长。如今穿着厚重的冬衣,都掩盖不住微凸的下腹,他只好袖手而立,寄望广袖能遮掩住这一段隐情。朝中大臣不明原委,见他长身袖手,风骨俊秀,风姿雍容,真真清华无匹,颇有魏晋王谢风采,竟一一效仿起来,一时成为朝内时尚。

此时闻静思正翻着程梦瞳的折子,越看越欣喜,不禁低低笑出声。元哲在他身边将文书分类摆放,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起来。“难得丞相笑得如此开怀,我猜定是看到孙、程二位大人的喜报。”

闻静思点头道:“程待诏屡出奇谋,不仅在弁州寻找出二十四处水源,更传授百姓久旱必蝗的道理,要百姓往后早做防范。大燕有这等真才实干的人,真是甚幸。”

元哲笑道:“可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若非闻相举荐,程待诏终会被埋没了去。”

闻静思摇头道:“真有才学的人,不论做任何事总会显露出来,我的责任便是务必人尽其用。”

元哲笑着连声称是,手上不停,翻开一本奏章,略略扫了几行,不禁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冷气,一个不稳,竟将折子掉落在地上。闻静思全神贯注手中批复,并未注意他这边的动向。元哲暗暗抹去额头冷汗,拾起那本奏章收在直呈皇帝的一摞中。

午后,元哲亲自将上呈皇帝的奏章送至正德殿门口,木逢春小心接过,见元哲神色不安,询问道:“今日可有要事?”

元哲不敢明说,拱手一礼,含含糊糊道:“木公公,有本逆耳得很,恐惹陛下震怒,还望公公照应着些。”

木逢春沉吟片刻,点点头,宽慰几句,捧着奏章进去了。

呈到萧韫曦手中的多为军机事务,四品以上官员升迁贬谪,一百万两以上银钱挪用等重大事宜,或者是闻静思与内阁拿不定主意,意见分歧的事务。事情虽大,也不是日日都有,因而每日送达萧韫曦案前的奏折并不多,他更多的是处理前段时间开始着手清查贪官污吏的事情。今日的奏本只批了小半时辰,就见了底,最后一本是赵明中所写。萧韫曦许久不见他上折,乍一见,有些诧异,当即翻开批阅起来。只看了两三句,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此后越看越难忍,胸膛起伏,脸上肌肉紧绷,好不容易忍着脾气看毕全文,简直是三尸暴跳,怒发冲冠。狠狠将折子往桌下砸去,厉声暴喝:“好一个赵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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