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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沉璧(46)

作者: 白眉煮酒 阅读记录

门外的奴婢都是闻府的下人,平日颇多承恩于闻静思,今日看着自家少主人被行家法,心虽不忍,也无可奈何的从祠堂匾额上取下一段三尺长半分厚的竹尺,一面刻有“帝王至尊,忠君报国”,另一面刻着“家训为纲,违逆必究”。

闻静思眉峰微蹙,看伯父的态度,分明是不愿容他多说一句,定要他受刑方才解恨。他自是不认惑主一说,但要定他有违家训之罪,却无话可辩。若在平时,这行刑五十尺外加罚跪祠堂七日,还能勉强受得,如今身怀皇嗣,月前又险些小产,莫说五十尺,就是二十尺也未必能承得下来。正当闻静思思量如何应对,雁迟冷笑一声,往他身前一站,双目如剑,直刺闻叙义。“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他。”

闻叙义高喝道:“雁将军,你并非闻家人,本就不因站在闻家祠堂上。老夫念你是闻太傅武侍,网开一面,可你也不要不知好歹,干预我闻家清理门户之事!”

雁迟心中连连冷笑,看过去的眼睛轻蔑之极。“我奉陛下之命贴身保护闻相不受伤害,又承陛下赐予的便宜行事之权。莫说你是闻家家主,就是王族公候,要伤闻相,也得问过我手中的剑答应不答应。”

闻叙义盯着那双眼睛,寒气从脚跟直冲发端,他又不愿当堂示弱,一时两人僵持不下。

这一边,从进门就不言不语的闻允休,捻须的手一顿,指向闻静思对闻叙义道:“他是皇子之父,你也敢打?”不及闻叙义答话,坐在对面的闻晗怪笑一声道:“叔父怎知堂兄怀的一定是皇嗣?说不定是淫邪的相好留的种,故意栽在皇上头上!”这一句话直如晴天霹雳,掷地有雷,当下在堂上炸开。

闻静思未及反应,闻静林最先跳将起来,指着闻晗怒喝道:“放你的屁!大哥是什么人,全天下人比你们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俩想什么,资质平庸,政绩惨淡,还有脸来指责大哥的不是。今天你们俩要不把话说个清楚,我便入宫请皇上前来评理!”

闻晗迟了闻静思半年出生,无缘下任家主之位,心中本就耿耿于怀,加之为人处事,官衔政绩处处低了闻静思不止一等,早就心怀怨恨,只苦无机会报复。这次跟随父亲而来,也是一吐胸中恶气。不料自己一时逞强,出口侮辱,闻静林竟是一副不闹到皇帝面前不罢休的情态。若真闹到皇帝面前,恐怕自己与父亲都讨不了半分便宜。眼见事情已变得无法收拾,偷偷瞥向父亲,父亲脸色更是阴云密布,便知此事难以罢了,不由胆怯起来,憋得一脸通红。

闻静思神色冷峻,全收了温润之气,身上便显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来,沉声道:“我虽错爱陛下,也知道‘节操’二字,断然不会做有污自身之事,堂弟尽可放心。”他语气神态忽变,周身气势隐隐有帝王之怒的三分影子,看得众人俱是一惊。闻静思越见闻叙义父子越是恶心,不愿在这事上纠缠下去,把心一横道:“伯父要以违逆家训‘谨言慎行,君臣有别’一条惩处静思,静思并无怨言。但身怀胎儿,不许此时受刑,能否等静思产下孩儿之后,再来罚过?若伯父实在容不得静思,就请伯父将静思自家谱中除名。自此以后,静思所作所为再不连累闻家分毫。”他这一说倒比闻晗一语更骇人听闻。家谱除名是何等重罚,一旦除名,就是彻底断绝血亲关系,变成孤家寡人。死后莫说进不了祖坟,就是城外群葬之地也容不下这无先祖之人。

闻静林与闻静云大惊失色,忙聚在他身边劝慰。闻允休目光深沉,嘴角悄悄弯起,依旧细细捻须不发一言。雁迟横眉冷对闻叙义,看着父子两人脸色变换,心里痛恨至极。闻叙义虽说嫉妒闻静思高官厚禄,可那受封官职之高,掌中权力之重,所承皇恩之浩荡,毕竟是闻家百年来芸芸众人望尘莫及之物,因而不曾真想将他逐出家门。闻静思这样一提,更是难以决断,打罚不得,自己的气也出不得,一时束手无措。只有闻晗暗暗欣喜,等父亲一声令下,下任家主之位就算落了实。

正当堂中众人各有各的心思,闻允休一瞟门上绢纱的影影憧憧,朝闻叙义正色道:“你若要罚,我也不会有所偏袒。五十尺下来,万一皇嗣出个好歹,皇上追究,你身为家主如何交代?闻家扛不扛得下皇上丧子之痛所降的天怒?思儿虽然行止与祖训有悖,可凭皇上对他的用心,为相一年来在朝政上的作为,依我所见,闻家百年来并无一人可与他相提并论。与其借机打压,不如听之任之,闻家历经多少风雨,这点毁誉还承担不起么?”闻允休进祠堂后,并不多言,可句句都切中要害,字字都说到闻叙义的死穴。这一段话措词严密,内里又颇为凌厉,闻叙义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考量。闻允休见事已至此,该做个了断,坐直了身体,朗声道:“陛下进来罢。”众人骤然一惊,纷纷向门口看去,门后走出一人,神形俊朗,龙袍加身,正是本应在宫中的萧韫曦,不由一一折身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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