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窗竹(148)+番外

作者: 十九瑶 阅读记录

———是在睡觉呢,还是在翻身呢,还是在吐泡泡呢?

枕了一会儿,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竹子爹爹的肚子……有点怪异。

从前它像一只刚蒸熟的白馒头,柔软而饱满,笋妹妹藏在里头,教人很想亲一亲,揉一揉,再啊呜咬上一口。可是现在,白馒头时不时会变硬,就像出锅后被人遗忘了十多天,蒸干水份,只余一层坚硬难嚼的面壳子。

这是怎么了?

陆霖疑惑地抬起头来,想问一问晏琛,却见晏琛鬓角微湿,神情苦楚,后背抵着车壁,竭力压抑着快要出口的呻吟。

他惊讶道:“竹子爹爹,你怎么了?”

“没事……我……呃,妹妹睡醒了,有一点……闹腾……”

晏琛正疼到紧处,费去九分体力才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一个词一个词地挤出口。

他有些耐不住痛楚,只得握了陆霖的小手,让他抚摸自己颤动的腹部,告诉他:“笋儿,你是哥哥,你……劝劝妹妹,让她多睡一会儿……妹妹一直……呃……一直最听你的话……”

陆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他在车内爬了一圈,收拢几只蓬松的羽枕垫在晏琛腰后,让他躺得舒服些,然后正襟危坐,伸手抚摸那浑圆的弧度,柔声安慰道:“妹妹乖,妹妹听话,哥哥哄你睡觉。你不要闹,也不要吵,别害竹子爹爹肚子疼。”

可是任性的笋妞妞不听话,她攥着小粉拳,气鼓鼓踹了哥哥一脚。

正午时分,马车驶经山间一片挂果的柑橘林,陆桓城身后的帘子突然拉开了,陆霖不顾危险地爬出来,焦急唤道:“木头爹爹,你快来看一看,竹子爹爹他……是不是要生了?!”

骏马一声破云长啸,前蹄高抬,冲势刹止,整辆马车猛地朝前冲去一尺。

陆桓城捞起险些一头栽下的孩子扑入车内,看到晏琛的模样,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情况不妙。

或者说……糟糕透顶。

晏琛大半截身子都已经疼软了。他乏力地歪靠在车壁上,不住地轻微抽搐着,双眸半阖,脸色雪白,唇面咬出了深浅不一的齿痕,喘息间时而混着几声带颤的哭吟,按在腹部的一只手更是绷得连掌骨与青筋都现了形。

山风拂起窗帘,明亮而灼热的日光晒入车内,却蒸不干他脸颊与脖颈上豆大的汗珠。他流了太多汗,整个人像刚从澡盆子里捞出来,中衣被汗水浸得彻底湿透,襟口也似涂了一层浆糊,牢牢敷在锁骨处。

少顷,阵痛淡去,晏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浑身骨头松懈下来,一双浮泪的眸子才完全睁开。

他望着陆桓城,眼神里竟有几分求救意味。

陆桓城心急如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阿琛,几时开始痛的?”

晏琛虚弱道:“晨……晨起就……”

晨起?

那已经足足过去三个时辰了!

陆桓城又心疼又怨恨:“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疼得还不厉害,我以为……我忍得住……”晏琛想起自己鲁莽的决定,后悔莫及,“生笋儿那次,我疼了一个白天,直到夜里才生下来,就想着……这个孩子也会一样的……可是,可是她好像……等不及要……呃啊!”

晏琛张口惨叫,发硬的小腹往上一挺,五指死死抓紧窗框,恐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他怎么偏偏……又把事情弄糟了?

自从马车驶出红瓦镇,许是土路颠簸,许是心中无底,宫缩一下子失去了规律,从绵绵钝痛变作剜肉挫骨般的烈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这孩子全无耐心,拼了命地往下窜,晏琛腹内坠痛如绞,两条腿不自觉地越分越开,只觉再痛那么三五下,卯足力气使一波劲,小丫头就要出世了。

这处密林小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向西距红瓦镇二十里,向东距旌州也是二十里,正正好好卡在中央,无论折返还是前行都来不及。

晏琛慌乱极了,抓着陆桓城的手臂问道:“桓城,我该怎么办?我会不会真的……把孩子生在马车上?”

“别怕,别怕,陆哥哥这不是陪着你么。”

陆桓城抱住他,手掌覆上高隆的腹部,来回缓缓安抚,温声道:“从来就没有陆哥哥解决不了的麻烦,阿琛知道的,是不是?你听我说,先别慌,要相信我,我会想办法照顾好你的。”

陆桓城这是第一次陪晏琛生产,事关妻儿安危,说完全不乱阵脚是不可能的,但他极快地冷静下来,稳住晏琛的情绪,折返车外,开始寻找可供歇脚的村落与农居。

这片柑橘林熟果垂枝,却罕见滚落在地的橘子,说明附近一定有人常住,负责照料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