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窗竹(31)+番外

作者: 十九瑶 阅读记录

晚上洞房花烛,挑喜帕,饮交杯,郎情妾意,与那娇羞的娘子颠鸾倒凤,十个月后生出一个奶娃娃,人人都夸生得俊俏。陆桓城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所有的怜爱都给了他,教他喊娘亲,喊爹爹,炫耀地抱给外人看,说陆家的长孙血统纯正,不沾一点妖孽邪气。

那时候,他还会记得阿琛和笋儿吗?

还会记得逝去的时光里,他曾经用心爱过的人吗?

于是这天深夜,陆桓城拖着快要散架的身躯回到家,却发现他的阿琛不见了。翻遍整个小苑,愣是连影子都没找到。

他乏力地坐在床沿,垂头思考那个揣着崽儿的少年能去哪儿。角落里褥子时不时拱动一下,陆桓城怔住,几乎大怒,把人从褥子里剥出来狠狠拽到怀里,刚想开口教训两句,就对上了一双兔子似的红肿眼睛。

晏琛全身颤抖,整张脸都哭湿了。

“……阿琛?”

少年扑住他的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陆桓城,你别想娶媳妇!我还没死呢!”

“我,我娶什么媳妇?”陆桓城莫名,“我有阿琛呢,将来娶阿琛就够了。”

他抚摸着晏琛的背,温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竟躲在褥子里哭。

晏琛不敢提阿秀的事儿,更不敢提那只黑狸,一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道:“我梦见你订了亲,娶一个名门闺秀回来做正房,把我赶出府去,露宿街头,自生自灭。孩子也不要了,嫌是我生的,血统不正。”

陆桓城捧住他的脸,用衣袖替他抹净泪水,皱着眉头道:“阿琛,你怎么又担忧那些不着调的事儿?”

晏琛抿着嘴唇,表情更委屈了。

陆桓城恨自己嘴拙,不会说话,慌忙补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把阿琛金屋藏娇地养在这儿,该行的俗礼全疏忽了,阿琛哪能定得下心呢?明早我们见过母亲,拜过祠堂,你就是陆家祖宗承认的媳妇了。等孩子生下来,我把祖传的龙凤玉佩给他,祭祖、洗沐、赐名、办酒,一样都不少,走一趟名正言顺的流程,教别人不能置喙半句,可好?”

“那……”晏琛迟疑道,“旁人若说了我不好听的,你会信么?”

陆桓城意识到这话暗示了什么,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他们说什么了?谁说的?!”

晏琛咬着下唇,嗫喏道:“他们说我是……是……是妖孽。”

陆桓城震怒:“哪一个说的!”

“不,你别追究谁说的,谁说的不重要!”晏琛万分焦急,“我,我不是妖孽,不是的。你若听见闲言碎语了,就当成一阵耳旁风,让它吹过去,不要记在心里,不要轻信。哪怕起了疑心,也要给我辩白的机会,不能盖棺定论。我,我真的……桓城,我真的不是……”

“阿琛!”

陆桓城一把拥住了晏琛,胸口剧烈起伏,漫溢的愧疚几乎令他窒息。

他以为这一处小苑足够安宁,能庇护他的阿琛不受侵扰,也以为他带回来的人,总能在府里得到起码的敬重——然而他错了。这里并不是晏琛的家,或者说,这里本可以成为晏琛的家,他却将那些虚名当做了一种无足轻重的裱饰,比不上他给予的宠爱,于是迟迟未给晏琛冠上。

但是,没有名分的宠爱,给再多都是错的。他夜夜宿在藕花小苑,爱意彰显到这等地步,照样拦不住下人当晏琛是个娈童,可以肆意凌辱。

阿琛向来善忍,总是忍得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这是要承受了多大的欺辱,才会忍不住向他开口?

陆桓城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他临睡之前,和往常一样抱晏琛去沐浴的时候。

衣衫脱到最后一层,晏琛突然就不肯脱了,捂着衣襟不放,非要推他出去,说自己一个人能洗。那副神色张皇、遮遮掩掩的模样,简直在脸上浓墨重彩写了一行字——“身上有伤,不给你看”。陆桓城瞄了一眼浴桶,桶沿与晏琛的肚脐一样高,便抱臂立在原地,冷冷地问他打算怎么爬进去。

他从来不对晏琛摆脸色,但这回,他是真心被气到了。

做人家丈夫做了半年,天天搂着抱着,结果老婆连受伤也要瞒到底。难道对晏琛来说,他就只有下面那根东西是活的吗?!

告个状,诉个苦,撒个娇,吹点枕边风,摆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架势,把欺负他的人通通供出来,明天一大早整齐跪好,挨个儿揍一顿——这种事,别家每天要轮番发生三五回,妻妾争宠时还能打对局,搁到他陆桓城这儿,居然一厢情愿,盼都盼不来。

要晏琛主动开口坦白,真是比登天还难。

陆桓城道:“你自己脱吧,别逼我。”

晏琛退后一步,摇头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