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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46)+番外

作者: 十九瑶 阅读记录

再也不能独占这个男人,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他怀里撒娇。

晏琛的情感太脆弱了,一思及这样的事,心口便针扎般地刺痛,腹内猛烈绞紧,他尖锐地哭喊了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歪斜着就往地上栽。陆桓城没料到一句不疼不痒的话会把他刺激成这样,慌忙扔了油纸伞,伸出胳膊抱住他,把颤抖的少年搂进怀里,亲吻着额心,求他别怕。

肚里翻来覆去地疯闹,晏琛疼出一身冷汗,细密的雨丝淋在脸上,面孔尽湿,睫毛尖儿沾着晶亮的水露。

他那一双泪盈盈的眸子望着陆桓城,又扯他的衣襟,恳求道:“桓城,你娶了妻,就纳我作妾吧。我留在这个院子里,悄悄当你的偏房,帮你养孩子,不出去走动。你想起我了,就抽空来瞧一眼,留一个晚上……我不争的,不争名分,也不争宠爱,要是这院子容不下我,我还可以……还可以……”

还可以躲回竹子里,与从前一样不声不响。你想见我了,唤一声,我便挑一个没人的时候,悄悄出来陪你。

“桓城,你去告诉母亲,说我不能没有你……一天也不能没有你……”

晏琛哭得哆嗦,像个孩子似地抽噎、打嗝。

陆桓城牢牢抱着他,终于明白晏琛对他移情别恋的畏惧已经强烈到了不能提、不能想的地步。他不知要给予怎样的慰藉才能免除恐惧,只反复地道:“别怕,阿琛别怕。这亲事从我二十岁那年开始提,到现在五年了,从来没成过。我若有意娶妻,哪里会拖到今天?我在等你呢,等阿琛来找我,做我的媳妇,陪我过下半辈子,不会再有别人了。”

但这远远不够,时时念、天天说也不够。

晏琛要的根本不是安慰。

陆桓城知道,他欠晏琛一个承诺,一个公开的、不能被轻易推翻的承诺,就像一对极深的烙印,证明彼此之间存在不可破除的契约——所以晏琛才格外在乎母亲的认可。

他必须给晏琛一些不同寻常的证明,比如……一场庄重的仪式。

陆桓城脑中闪过一个地方,忽然有了主意。他攥住晏琛的手,认真地道:“阿琛,我带你去拜堂,让陆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你是我正经娶进门的媳妇。”

第二十六章 拜堂

陆家祠堂坐落在内院,门前一方宽阔天井,当中一棵百年古槐,青苔覆盖的泥土里盘根错节,葳蕤茂盛的枝叶伸展到最高处,撑开一顶硕大的伞盖。

清灵之气在竹庭,福泽之气在祠堂。

蒙蒙细雨里,青石路面积起了浮水,湿滑难行。陆桓城怕晏琛大着肚子走不稳,一路抱着他来了这里。沿途不少下人瞧见,掩嘴私语。晏琛十分羞涩,手里油纸伞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等进了祠堂,陆桓城才把他放下,吩咐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说着亲他一口,转头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阴雨天,祠堂未燃灯烛,景象昏暗。晏琛环顾屋内,见堂前陈列着几行牌位,高低整齐,每一块均刻着陆家先祖的名讳,按左昭右穆之序排列。牌位由檀木所制,因年份不同,木色亦有深浅。

他往前走了几步,端详着上头的名字,发现不少他都识得。

晏琛化身虽晚,聚灵却极早,最初的记忆能一直追溯到陆桓城的太祖,也就是七代以前。不过那会儿他的灵气还未凝出五感,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只依稀体会得到一些浅薄的情感。这位太祖爷爷年轻时有过一段不得志的消郁时光,暮年不幸丧妻,时常在书房长吁短叹。晏琛听得多了,灵息便懂了什么是哀伤。

晏琛真正清晰的记忆,要从陆桓城的高祖爷爷算起。

这五代爷孙的名字,每一个他都是记得的,甚至记得他们孩童时的轶事,比如趴在西窗上,被父亲用竹篾子抽屁股,戒尺打得噼啪作响。也记得他们何时考中功名,官至几品,有过哪些令人称颂的丰功伟绩。更记得他们晚年告老还乡,回到这座熟悉的陆宅,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晏琛站在先祖牌位跟前,忽然有些不太自在。

严格说起来,他应该算是陆桓城的一位先辈,如今却乱了辈分,反倒把陆桓城唤作哥哥。三百年来,他一直护着陆家的灵息和文脉,说起族谱和旧事,恐怕比陆桓城了解得都要细致。上溯七代这几位,他从兜裆布陪到了白挽幛,他们若能说话,想必会也对他客气敬重。

百余年光阴逝去,晏琛却在这一代化身为人,委身于他们的曾孙乃至玄孙,几度云雨欢爱,直至珠胎暗结。

当年,陆家的先祖坐在西窗前勤勉读书、闲望青竹的时候,会想到若干代之后,这根西窗的竹子会为他们延续血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