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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竹(7)+番外

作者: 十九瑶 阅读记录

晏琛想到“窜高三尺”,背后乍起一阵阴寒,吓得脸色刷白。

万幸是深冬。

要是运道不好,他第一回就选在春天附灵,放任笋儿兴高采烈地疯长一夜,恐怕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给生了。

养棵笋,还是有风险的。

晏琛手提一盏纸灯笼,沿着来时的小路打道回府。

腹内沉重了许多,腰后也显酸疼,骨骼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变化,迈几步就得歇一歇,整个人难受得要命。可是时辰已经不早了,陆桓城今早有一桩红木生意要谈,再睡下去,非得耽误了正事不可,他得快些回去。

勉力撑到门扉前,笋儿闻到陆桓城的气息,欢腾地来了一脚丫子。

“啊!”

那握着门环的五指突然揪紧,晏琛面色惨白,呻吟着跪了下去,膝盖撞上尺高的门槛,险些栽进院子里。他慌忙撑住门槛,紧闭双眸忍耐,低哑而绵长地喘息。

笋儿只踹了一脚,他却不会只疼一下。

往往那一脚会踹得宫膜震颤,下腹收缩,然后忍疼时各种强烈的反应全扑上来,生生将疼痛拖得更长。晏琛好不容易熬到尽头,刚站起来,笋儿恰到好处又补了一脚,疼得他边发抖边腹诽道:这门难道克笋么,为什么死活都进不去?

陆桓城一觉睡饱,下意识去抱晏琛,却扑了个空。

枕边空冷无人。

他起身一看,晏琛正蔫蔫地窝在软榻之上,低着头,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啜饮。厚实的狐绒氅子覆在小腹处,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他悄悄摸过去,出其不意地揽住了晏琛的肩膀,往他脸颊上狠啄一口。

晏琛慌得洒了半盏茶,下意识伸手去遮小腹,抬头发现陆桓城笑盈盈的,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才软软地道:“桓城,你起来了。”

陆桓城倾身去吻他的唇,吻得唇面粘湿,呼吸微促。又顺着下颌蹭到耳根,叼住了绒软的耳垂,低笑道:“阿琛,怎么起得这般早?昨晚都舒服到晕过去了,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晏琛耳根敏感,舔两下就忍不住要哆嗦,见陆桓城一起床就来撩他,忙不迭地往窗边躲。

陆桓城偷香得逞,心满意足,取了晏琛未喝完的半盏茶漱口,刚含进去,眉头猛地一皱,转身全吐到了地上:“你喝冰水?!”

“我……不怕冷的。以前,以前不是也喝过么?”

晏琛心虚地狡辩。

然而,他并不是不怕冷,是只能喝活水。

再嫩的茶叶,再甜的泉水,但凡经过烧滚烹煮,就失去了氤氲的灵气,变作一壶死水。像晏琛这般灵气汇聚的身体,死水只能解口渴,却解不了心渴。实在渴得难受时,他便会背着陆桓城偷偷舀些溪水、雨水饮用,之前被抓到过几次,都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这几日积雪深重,晏琛寻不到流淌的活水,只能舀一捧新雪解渴。雪水性子太寒,他有些受不住,但总比渴死的好。

陆桓城紧紧捏着瓷盏,面容冷肃。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往里一看,顿时脸都青了,一把抓起半满的茶壶递到晏琛面前:“你以前喝冷水,我不说什么,但这回壶里明明有水,昨晚剩下的,是冷了,是不怎么好喝,但毕竟放在屋里,总比外头的冰水强!阿琛,你到底有什么嗜好,放着茶水不要,非得去外面舀雪喝?”

晏琛连看都不敢看他,垂着头,双手在绒氅底下死死拧着褥子,双唇嗫喏,一个辩解的理由也编不来。

他怎么就疏忽了呢?

桌上有冷茶,他居然忘了倒掉,直接出去舀了雪。

怎么办呢?

狐狸露出了尾巴,被人揪了个正着,怎么逃呢?

半晌,陆桓城长长叹了口气,搁下杯盏,把晏琛按进怀里,手掌轻轻覆在那团绒氅上,温声道:“阿琛,你想喝什么都行,我不拦着。但是,你多少得顾念着孩子,下回再喝冰水,先含在嘴里暖一暖,别冻着它,好么?”

晏琛沉默一会儿,轻轻应了声。

公正地说,陆桓城并不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

尽管行商的阅历和本能,会让他多多少少把值得推敲的细节挂在心上,可这种习惯,他从不带到与晏琛的相处中来,除非不合理的疑点太多,并且……没有一个曾得到过解释。

怀疑,或者说,仅仅是留意晏琛的举止,就让陆桓城感到了背叛的痛苦。

他不该对晏琛有一丝动摇。

世上既然有嗜茶成癖的人,自然也会有晏琛这样不爱饮茶的人,舀一盏春溪、山泉、初雪,权当痛饮天地灵息,未尝不是一种别致的闲情雅趣。

但当他这么劝说着自己,打开房门,看到一串从院门延伸进来的脚印时,那份竭力为晏琛保留的信任……终究还是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