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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光风霁月(104)

作者: baicaitang 阅读记录

章璎被发落周家,章珩偶然见到也要出言讥讽,“我和阿姐跪在外头一天一夜求你替父亲说话,你没有求半个字的情,我被流放的路上经过瘟疫村,险些感染瘟疫,如果不是命硬,哪里能回来再见到你?”

“章璎,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的死,你怎么有脸还敢姓章!”

“他还以为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暴君成了先帝,清风苑都没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当年我与阿姐那样求他,他哪里有一点同情?”

每一句尖酸刻薄的话都出自章珩之口。

后来更是鹰嘴山甚至千金买命,那时候的章璎又是什么表情?

章珩想不起来。

他说了这么多话,听着这些话的章璎是什么表情,他全然想不起来了。

只依稀记得一道瘦弱的白影,像风吹就能倒下。

章珩大口大口地喘息,五脏六腑抽搐作一团,脸白的像死人。

但他还是踉踉跄跄爬起来,他是个自私的人,从来不懂得怪自己,于是开始怪别人。

一切都是章璎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像个疯子,环顾四周,周旖东比他还要狼狈,阿姐满脸是泪,小西河王像条不断咬人的狗,于是他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所有人。

他不会原谅每一个。

戚淮觉得好笑,他看着章珩,像看一个口不对心的傻子。

但他也只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该说的都说了,他也该做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了。

他从周家噩梦一般的大宅中出来,冷风吹乱了他的发,他的脸上是伤,身上是伤,最重的伤却在看不到的地方,翻身骑上拴在门口的瘦马,泠泠月光洒在身上,拉长了影子,也拉长了远路。

周旖东从头到尾看了这一场闹剧,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如今的自己俨然没有理由去憎恨章璎,但又有什么脸去挽留他?

父亲不是死在章璎手里,而是死在章荣海的手中。

但即便死在章荣海手中,他又能说什么?

浮玉坊,丹阳王,掺和进谋反的事,周家还能有今天已经是上天厚待。若非有些东西不能见光,死的人就不止周渐学一个人。

他没有资格去憎恨章璎。

他以为自己对杀父仇人动了心,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一切,只要那人远走他方,一切总有过去的一天,却在所有的伤害都不可逆转之后告诉他,他恨错了人。

他穿了他的琵琶骨,他看着他变成一场笑话。

是他对不起章璎。

周旖东捂住脸,像被抽干净生气。

第110章

周家正厅死一般的寂静。

戚淮走后,章珩也走了。

他走的时候步伐不稳,像是醉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醉。

已无人顾得上他。

周旖东目光落在始终安静的章珞身上,哑着嗓子说了句,“你也像他们一样后悔了吗?”

但他很快发现,章珞已经发不出来声音。

可怜的女人一遍一遍地咳嗽,直到咳嗽出满手的血,攥着周旖东的袖子,想说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雪白皓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滚落在青砖上。

周家的主母变成了一个哑巴。

章珞旧病未愈,又添心伤,风寒数日之后清醒,已经烧坏了嗓子。

她乱发纷披,瘦薄如纸,跪在佛祖面前每日每夜流着血泪,耳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以为是章明礼回来了。

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章明礼回不来了。

她不是男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周家的大门都迈不出去,她在佛堂求了这么多年章家的平安,往后也该换人了。

她不能说话,她知道这是报应。

人总是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章珞开始做一个梦。

梦中一群恶人围着她视如性命的弟弟,撕裂他的衣袍,将他按在草丛,月光鲜红,影子鲜红,佛堂的蜡烛在流血。

可怜的青年扑倒在她的门前撕心裂肺地求救。

“阿姐!阿姐救我!”

“阿姐救我!”

到后来呼救声消失了窗纸上只能看到两道血手印。

她一遍一遍从噩梦中醒来,又一遍一遍重新归于噩梦,如此反复,永无宁日。

而小西河王骑着他的瘦马,一路往潼关方向去。

瘦马奔出长安,经一日夜后终于停在一家酒肆前。

黄沙漫天,风雨暝晦,酒肆旗帜飞扬,屋舍外铺满尘灰,屋舍内却亮起灯光。

此间人声鼎沸,诸客不绝,店家早已忘记眼前人是谁,起身招呼道,“客官请进。”

高大的客人并没有进去。

他立在风雨中,风尘仆仆牵一匹瘦马,神情竟有些凄惶可怜,“辽人带着他的新娘,往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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