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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光风霁月(128)

作者: baicaitang 阅读记录

大约是一个风清云淡的天气,他照常起来替章璎煎好了药。

骨左觉得章璎不需要药,连辽人的大夫都啧啧称奇,他们没见过尽断的血脉还能重续,也没有见过被废的功夫还能回来,只能用章璎得到神明庇佑来解释。

章璎失踪前三个时辰,还与他说了许多不知所云的话。

“萧山是个好孩子,希望他长大了不要像父亲。”

骨左猜测说的是萧烈双手沾满同类的血腥,只能重重叹息,他们立场不同,没有战争的时候尚能和平相处,一旦发生动乱,国仇家恨的血债压下来,哪一个能寻常心看?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骨左挠头,他实在不适合与人探讨高深的哲学问题,最后憋出来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章璎罕见笑了笑。

骨左难得说了句心里话,“要我看来,您就是个自讨苦吃的性子,虽是个好人,却不招人待见。”

他与章璎相处日久,看的通透。章璎这样的人心里装的事多,思虑的也多,很多苦都是自己找的,有今日其实怨不得别个。

人性复杂多面,恶毒的人未必遭到厌恨,善良的人未必受到喜欢,凡事过犹不及。

章璎这样聪慧,一定看的比他更清,但心魔穿身,执念透骨,已无转圜余地了。

骨左听到那个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放下药碗,嘱咐他趁热喝了,便转身离开,走的时候小心闭上门,却没有想到这扇门闭上,再一次重新见到章璎,他们都已面目全非。

骨左是来收药碗的时候才发现章璎不见了。

与章璎一同不见的还有萧烈挂在墙上的刀。

他放在檀木桌上的药碗盈如满月。

秋风经窗吹过来,半柱香的时间已经人去楼空。

辽国的行宫门禁森严,守卫换了几轮。

少帝与大将军都不在,留着荻青主事,一道漆黑的影子轻而易举翻墙而过,落地无声。

李宴在废舍中小心翼翼地蜷缩着,外头看守他的辽人喝多了酒。

这群人个个高壮如牛,平日经常欺辱他,但不会太过分,今儿或许是喝多了酒,格外凶残,他只要小心翼翼探着脑袋看一眼,便要被冷呵一声,“看什么看!再看剜了你的眼睛。”李宴鹌鹑一样缩回了脑袋,抱着床柱昏昏沉沉睡了。

外面的辽人像死狗一样被踢开,石头做的门被打开,借着月亮李宴揉了揉眼睛,见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从马上跃下来,武功十分了得,弯腰捞他入怀中,弹了弹他的脑门,声音和记忆中一般,“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了。”

李宴抱着他的脖子,眼泪滴在他肩膀上,“我没有家了。”

青年抱着他更紧了。

他说,“我亦无家可归,以后你便跟着我,咱们浪迹天涯去。”

李宴紧紧环住青年的脖子,忽然被人提住头发。

他吃了疼去抓被焊在别人手心的头发,脸颊上又挨了巴掌,他满脸是泪地睁开眼睛四周环视,方才抱着的哪里是章璎的脖子,分明是他入睡前抱的床柱子。

章璎没有来,窗户还开着,金黄的秋风静悄悄地吹,哪里有什么纵马而来的青年。

石头做的门依然紧紧闭着,外头的辽人并没有像死狗一样被踢开,而是进来提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好梦中惊醒,死死掼在冰冷的地板上。

李宴咬着唇抱住头,怕落地的时候摔着了,本来就不聪明,再摔的更傻,章璎也不要他了。

他生下来就是累赘,亲娘死了,亲爹是个暴君,章璎还是太监的时候穿着那身红蟒袍子数次出入内宫,偶尔会摸摸他的头。

别人笑他痴傻,只有这个太监不笑他,偶尔还会对他露出同情的神色。

后来,他的娘把他交给了这个红蟒袍的太监,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绑在一起。

活着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第132章

一道黑色的影子跃入大央行宫,脚步如风。

没有人看到他。

月亮高高挂在天边,辽人的旗帜烈烈作响,偶有乌鸦野稚嚎叫着扑棱翅膀,士兵们三两一群,用他们家乡的语言在篝火旁谈天。

一阵风过,乌云遮蔽月,宫道两旁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废舍的门被从内向外打开,两名辽人士兵一高一矮,高的面覆刀疤,矮的一瘸一拐,像是酒足餍饱从中出来。

他们在用辽语低声交谈。

“一时酒醉冲动闯下大祸,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灾祸上身,瞅着咱们的皇帝对这小子盯着紧呢。”

“人还留着一口气,应当是死不了,这汉人的皇子也是个傻子,估计都不懂发生了什么,应当不会说出去,只要不说出去,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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