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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光风霁月(16)

作者: baicaitang 阅读记录

章璎环视四周,惊觉满座皆苦主,无一知心人。

他们且笑且看,笑他蜉蝣撼树,看他尸骨无存。

第20章

琼林宴,本应宴新科士子,宴四方宾客。

如今变成章璎一人的刑堂。

面貌俊美的新君高居宴首,案前的杯盏琳琅满目。

“章璎,朕非无道昏君,这些年来你恶贯满盈,远非振振有辞,巧言令色就能改变,只是今年不宜大开杀戒,故留你一命处以流刑,你需感念恩德,不可再犯。”

章璎缓缓将头磕在地上,“谢主隆恩。”

他在冰冷的青砖上看到自己的苍白面容,前尘如梦似幻,明亮殿宇骤变漆黑浓夜,死牢中的章荣海枯瘦如柴,紧紧握住他的胳臂说,“好孩子,是为父对不起你,让你白璧蒙污。”

章荣海死了。

章璎走后不久他便自缢身亡,发冠滚落,头颅低垂,只有一截背脊笔直。

死的时候身体朝着章璎离开的方向,仿佛目送他已踏上血路的孩子最后一程。

早已知道有这千夫所指的一天。

他说了真话无人相信,于是真话也便成了假话。

或者是真是假本不重要。

道貌岸然的世人需要一个反面的标杆彰显自己的伪善,章璎便是高高悬挂的祭品,留在李景身边即最大的原罪。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如王梓韩朗之流。

聪明的人明白却装糊涂,如卫琴明柯之流。

恨他的人被仇怨迷失心智,如章珩周旖东等人。

章璎本不是恶人。

说的人多了,也便成了恶人。

而今他还愿意在众目葵葵之下说话,是因为想要活下去。

他有必须活下去的原因。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会带着埋去坟墓,若干年后地下见到死去的父亲,也好磕头行礼,说一句“幸不辱命”。

“陛下,臣有不情之请。”

说话的人是状元郎周旖东。

李徵示意他继续,周旖东拱手,“章璎恶贯满盈,臣父死于他手中,不如将之判入周家,由微臣处置。”

若到周家,也不算违背与温蓝的约定。

李徵点头道,“允了。”

温蓝并无别的表情,李徵遂放下心。

章璎一案至此审结。

温蓝看着章璎低垂的脖颈,就像看着一只坦露脆弱之处的孱弱飞鸟,只要伸出利爪,就能将他摧残致死,于是他在自己饮的酒水中嗅到腥甜血气。

琼林宴后数日,戚淮上交芷兰宫的宫匙。

芷兰宫的大门从此紧紧关上。

两侧的常青树如同深夜伫立的幽灵,簌簌的风声灭不掉釜底跃动的柴火。

没有人记得这里曾经关过一个宦官。

只有那一盆君子兰无我无他地盛开,若干年后它的种子遍布芷兰宫每一个角落。

第21章

章璎初到周家是一个艳阳天,被粗暴的宫侍扔在周家门前。

他旧伤未愈,脚上坠着沉甸甸的锁链。

虽已不如多年前皮糙肉厚,但从未觉得自己腰脊弯过。

一个年轻人高大的影子覆盖在头上,“章璎,你也有今日?”

章璎眯着眼睛,“按照辈份,你当叫我一声舅舅。”

周旖东是少年人。

少年人手长脚长,着一身朱红官袍,有双狭长的眼睛,身后红艳的霞光也未将他的面容衬托可亲可爱。

属于年轻人特有的肆无忌惮在他身上发扬极致。

周旖东弯下腰,用脚踩住章璎脚腕垂下的锁链,歪着头充满恶意地打量。

“外头许多人对你虎视眈眈,我把你卖了,兴许还能给周家换个大点的院子。”

连丞相家的王梓都来找他要过人。

章璎猛地咳嗽出声,“周旖东!”

周旖东长鞭圈住章璎雪白的脖颈,只要用力就能把这旧汉有名的阉宦圈死在怀里,让他到地下同父亲谢罪。

父亲死的时候被水浸泡发白的容貌尤在眼前,周旖东松开手中锁链冲着章璎笑了笑,如同小兽掀开獠牙。

“这样死了太没意思,章璎,欢迎来到周家。”

章璎在周家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想找机会见见周家的主母,周家的主母闭门不见,声称没有他这个弟弟。

章璎和周旖东是仇人,两人之间本就无话可说。

周家留给他一间腥臭的柴房作为起居,离开皇宫之后重新归世俗的不适让他难受不已。

即便章璎刚刚入宫最落魄的时候,也只倒了两日夜香便被李景带去他的菜园子种菜,后来直接做李景身边的内侍。

草垛下有耗子四处逃窜,长长的尾巴从面颊上滑过去,有时会在衣服上踩下漆黑的脚印。

章璎揪着老鼠的尾巴与它滴溜溜的眼珠对视,偷偷提着扔进给他安排柴房的管家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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