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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光风霁月(76)

作者: baicaitang 阅读记录

真相曝光之日,便是陛下无颜自处之时。

那时章璎被关押芷兰宫,陛下一心寻求恩人下落,将章璎放在小西河王手中,后来寻到恩人,陛下重用于他,回想起来连朱衣都要倒吸一口冷气。这同与狼共舞何异?人人奇怪刺客来的轻车熟路,内应竟是宫中侍卫,李勉为不暴露自己并未亲自上阵,可见其心思缜密,计划长远,留在陛下/身边终成大患。

若如刺客所言李勉对章璎与旁人不同,便莫怪他在刺杀失败之后逃亡都要带上章璎。

朱衣虽在诏狱,今夜庆功宴之事也有所耳闻,李勉生怕刺客招供,索幸劫走章璎走为上策,却不料遇到土匪,被周章二人花万金救回,章璎自此失去踪迹,小西河王今日如此执着陛下重惩,只怕已有蛛丝马迹的猜测。

朱衣心中忽然一跳。

若刺杀那段时日章璎一直在李勉身边,是否这第二次刺杀陛下依旧受了章璎恩惠?潼关太守消息来的太过及时,显然早有准备。章璎做过的事太多,甚至当年先帝之死,是否也是他所为?

若当真如此,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他不会昧着良心将事情瞒下来,心中盼着有一个公道。

如今章璎生死不明,也不知流落何地,他在心里轻声道,若你累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与陛下罢。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朱衣跪在金色的毯上,向他的陛下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宫灯暗淡,烛火微闪,似红色的血烧下来,烫湿玉铸的蜡台。

最后一柱香灰燃尽了。

朱衣高高将那一封尤带腥气的口供举起,眼眶中含一沁热泪,心思百转起伏,将那句话说出口,“陛下,臣恳请您为他正名!”

新君没有动静。

仿佛从朱衣口中开始吐出第一个字时候他便已化为一尊雕像,看着朱衣手中的口供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两耳嗡嗡作响,似暮鼓,似晨钟,一声声击碎庄严的皮相,内里四分五裂。口供之上淡淡的腥气此刻化作食人的野鬼,露出无形的獠牙,朱衣的双唇开开合合,仿佛从遥远天外传来,“陛下,英雄不能无名死!”

章璎或许不是英雄,但至少不该落到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

新君身形猛地一颤,被这七个字击穿,终于伸手迟缓地接过口供,满目殷红,沉默卒读。

“温蓝,实为李勉,福州王世子,浮玉坊少主也。”

“永安十七年于青盐寺山下行刺,那时少林武僧还未聚居于此。”

“燕平元年冒认身份入宫,为浮玉坊传递消息,意图策划第二次暗杀,扶持福州王后嗣李宴登基。”

“崔昉,实为李珠,福州王长女也。”

“周渐学为伏诛丹阳王之心腹,与浮玉坊共谋天下,后因第一次刺杀失败,而与浮玉坊决裂,伺机报复章璎,章璎与父设计入宫,欲将浮玉坊连根拔起,李勉识破章家父子之谋划,浮玉坊按兵不动。”

“李宴如今在扬州浮玉坊手中。”

白纸黑字,洋洋洒洒,远非这几句可囊括。

刺客招的不痛快,却写了很多。

她神志昏沉,剧痛不已,但凡知道的悉数倒进了,没有想到迟来的真相也能让新君生不如死。

当年发生的一切被断断续续勾勒出来,他却没有勇气面对。

读到一半的时候支撑不住,软在龙椅上,意气风发的新君像被抽干精魂。没有必要再读下去了,他已经从朱衣处知道所有,口供不过是在佐证朱衣的话,将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再度鞭挞一遍。

这张血淋淋的供书其实不是供书,是一个少年因他而毁掉的一生。

因为救了太子,才会卷入惊心动魄的党争,被周渐学报复,被章荣海设计,与先帝不清不楚,与亲人同朝殊途,也曾高高云端上,后来沦为地里泥,被人践踏被人不耻,而导致他陷入如今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停下来,在他已经深陷地狱的时候,又将油锅端到眼前来。

李徵的头越发痛的不像话,多年前水牢中的一幕重现眼前。

“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会永远记得你。”

他说过将来若能见到他,一定一眼认出他,但他没有认出来,甚至错将豺狼作羔羊。可面具是温蓝,印章是温蓝,怎么会错?

年轻的天子茫然抬起脸,声音像破旧的铜锣被敲响,竟有些惶惑和委屈,“朕见过他身上掉下的印章,也打听过他的面具。”

朱衣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他穿了温蓝的衣裳,或许他借来了面具,毕竟当时章家不能与东宫扯上任何关系。”

李徵闭了闭眼睛,骤然断了一瞬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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