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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光风霁月(95)

作者: baicaitang 阅读记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朱衣忽然有感而发。

戚淮喃喃念着这八个字,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并呕吐出来,他眼前一片血红,似乎看到了章璎在他大婚之日绝望的神情,“你会后悔的。”

他后悔了。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

若有后悔药买,那一定会卖断了货。

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南,在过最后一道关隘便到扬州的时候,朱衣忽然收到了朝廷撤兵的信。

他神情木然地把信扫了一遍之后焚烧殆尽,抬头对不远处正在给他的瘦马喂草粮的戚淮说,“人找到了。”

彼时手中捧着一捆杂草正在一心一意喂马的小西河王背脊微微一颤,弓着身子在夕阳下半蹲下来捂住了脸,瘦马的尾巴轻轻摇晃拂过主人的肩膀,马背上的刀发着金色的光。

人这一生的大悲大喜原来早已注定。

朱衣靠近他,伸手想落在他的肩上拍一拍,却听到戚淮压抑到极点的声音,“找到的......不是尸体吧?”

朱衣忽然无比确定,若他说是,或许眼前的男人会直接崩溃,于是他轻轻摇头,“不是,是辽人找到的他,他还好好的,如今人在长安。”

从朱衣的角度能看到戚淮低低弯曲的背脊,还有砸进沙子里晕染开一片土黄的水迹。

心中忽生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即便是这些日子戚淮如此落魄,他都不曾有所感觉,却在看到他如垂暮老人一般佝偻下高大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终于动容。

他是戚淮。

是小西河王。

如今像一个失去一切复又得到一切的孩童,手足无措地碰了碰自己的脸,“我已经许久没有清理过胡子了。”

他这样说着,又站了起来,手中的粮草散了一地,瘦马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夕阳笼罩万物,也照在了额前一缕垂落的白发上。

他没有问怎么找到的人,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头脑似乎不在转动,一切行为跟随着本能,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着小西河王高耸的眉骨和瘦削的脸颊,以及下巴一团漆黑脏污的胡须,像是在喃喃自语,“衣服也该换换,他向来比我爱干净。朱大人可有干净的服饰?”

朱衣看他的神情,想到信中辽人求亲的事情,到底没有忍心提及,只是淡淡回道,“王爷这些日子瘦了些。”

戚淮露出一抹苦笑,他轻轻拍了拍瘦马的背脊。

这匹马如今也与他一样瘦了。

第99章

没有人想到最后找到章璎的是辽人的使节团。

当时隔九日荻青于朝会时告知李徵人已找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看到年轻的皇帝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李徵还来不及因找到章璎而感到惊喜,便意识到自己入了辽人的圈套。

或许章璎一直都在辽人手中,所以他们才这般有恃无恐。

难怪朱衣和戚淮找了这么长时间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人一直都在长安。

他们陷入了一个误区。

以为章璎还在鹰嘴山附近,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回到长安的可能。

无论如何,人还活着便好。

李徵放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还来不及生出别的情绪,便要应对殿下难缠的荻青。

他中了辽人的圈套,如今金口玉言已出,不好出尔反尔,只能先假意应下。

至于北上的路途风险颇多,他们自己丢了人,也便算不到汉室的头上。

电光火石间李徵已经有所决定,神情便稳了些。

在座的都是官场唱戏的高人,哪个不眼明心亮,都看得出这是辽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但大多数人乐于装糊涂,章珩周旖东之流知道章璎未死,心情极为复杂,但碍于过去的仇怨以及敌强我弱的大局到底没有为他多说半个字,一场戏唱下来,也便定下了章璎将来的埋骨之地。

“钦犯章璎恶贯满盈,陛下仁慈,准其戴罪立功,送往北辽,以助两国邦交,终身无旨不得回也。”

辽人接了旨,戏也便落幕了。

戚淮在回来的路上。

他骑着自己的瘦马,背着自己的弯刀风尘仆仆,日夜兼程。

知道章璎有了下落,他便不在做噩梦,而是开始做起了别的梦。

他梦到过去,也梦到将来。

章璎与他的过去,章璎与他的将来,这辈子若还能再听到章璎叫一声“戚寒舟”,便死也瞑目了。

一道影子一匹马,他先朱衣的大军而行,烈烈赤衣风中做响,那是从朱衣处借来将军出征的战袍,当年他出征的前夜穿的便是这样制式的衣裳,章璎站在东城门处笑看他,送他一个不夜天。

他这一辈子本也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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