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122)
长靖扔了他的刀鞘,推了他一把,指着在场的贺襄和跪着的尹毓道:“今日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
长靖看出他的困惑,冲他比划了两下,笑着说:“怕什么,草菅人命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特权,你要做的,就是宰了他,彻底清除这个对你有异心的人。”
沈宓皱起眉头转身冲他跪下,“尹大人为国之栋梁,多年来业业兢兢,方才也是忠直谏言,罪不至死。”
他不知不觉冷汗下了一身,梦醒梦外的区别已经模糊不清,恐惧和紧张的感觉包裹着他,让他沉在这场闹剧里百般挣扎。
同时又极其镇静,仿佛实在被逼的退无可退了,他倒是也能拿起匕首杀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连杀人都变得那么简单了?
长靖立在他跟前,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宁,你要惹朕不高兴吗?”
沈宓又说:“阿宁不敢。”
又是不敢。
长靖忽而俯身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接着拖着他半个身子,把他拽到了尹毓跟前。
指着尹毓伏在地上的脑袋道:“没有那么难的,来,朕教你。”
见他神情没有半分玩笑,贺襄也俯首跪下求起了情,“陛下三思!”
谁知转眼,长靖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你倒是一直都会说话,不知晓舌头割下来又是什么样子。”
贺襄连忙埋紧脑袋,硬着头皮又说了句“陛下开恩”。
开不开恩,长靖心里没个准头。
但他瞧见沈宓的手指在挣扎间,不小心教开刃的刀锋划了几下,此刻汩汩冒着血,染红了一袖子,他却是更高兴了。
转身踹了尹毓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接着拖着沈宓挪过去,摁着沈宓的手就要往他脖子上按。
沈宓吓得拼命挣扎,连番教长靖的动作扑了好几个空。
“你害怕,”长靖皱眉拽着他的手,又安慰道:“没关系,那就从简单的开始做起。”
他的目光挪到了尹毓的手上,根本不给沈宓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强硬地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按在了尹毓的五指上。
凄厉的哀嚎刺伤了沈宓的耳朵,温热的鲜血迸溅到他的面上和眼睛里。
他睁开眼,视线里一片血肉模糊,手掌的刺疼让他清醒过来。
下意识垂眸,看到长靖将他二人的手心都划开了道口子,拉着他的手,将伤口中冒出的鲜血都滴落在一处,血水交融,又平铺流淌渐渐分离。
血腥的气味刺激着沈宓的味蕾,让他喉间阵阵翻涌,他爬到一旁干呕,又教长靖帝拍了拍后背。
他温和地说:“阿宁,以后莫要再教自己受委屈。”
脑海里的记忆同当年春猎时重叠,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些无辜惨死的宫女太监。
尹毓的哀嚎依旧在耳畔回荡,他张了张唇,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身回头,只见长靖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神色阴鸷无比,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他下意识往前扑爬几下,脚下一下踩空趔趄倒地,锐利的银光顺着他的面门,直接就刺了下来——
身躯猛地往后迸避,背后腾空之时,忽而教人一把捞进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里。
那人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一声一声地喊着他“序宁”。
沈宓睁眼那一瞬,顿时从眼角落下来两滴银白水花。
他大口喘着气,不自禁将自己蜷缩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抓着闻濯的衣襟,像条快要干死的鱼一样苟延残喘,落了一身冷汗。
虽然前几日他也常在梦中惊醒,却不如今日这般来的激烈,闻濯光是瞧见他掉了眼泪,都快心疼坏了。
他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哄着,嘴里还是念叨着那几句:“我在,别怕,你别怕……”
沈宓半晌一声也没吭,只大口喘着气,发了满头冷汗。
他见了没辙,只好细细密密地吻在他面上,舔干净他眼角湿润水色,又吻去他鼻尖淋漓。
轻轻覆着他的唇,将他的腰肢搂紧,整个人扣进自己的怀里。
“不怕…”他抚完沈宓后背,又顺了顺他的后脑勺,轻轻啄着他的耳垂,嘴里一遍一遍说道:“心肝儿不怕,闻濯在这儿,阿旻在呢。”
夜色静谧,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渗到榻上。
大抵是真教他哄回了神,不到半刻,沈宓又沉沉睡了过去。
闻濯就着将他兜满怀的姿势,一直未挪动,怕睡着了沈宓又做起噩梦,便没舍得合眼。
直到东方透白,沈宓款款睁眼,他才终于放心的亲了他额头一下,抚了抚他鬓间发丝,“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