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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145)

作者: 池也池 阅读记录

沈宓推门进屋之时,见到的就是他正好在点茶的情景。

“世子请坐。”他出声招呼沈宓,却见来人直接坐了离他有三丈远的位置,好像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样,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沈宓圆场说:“世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沈宓懒得正眼瞧他,只冷冷拨了把衣袖,“一个位置而已,钟大人何必想的那么深。”

钟自照继续点着茶,“是下官狭隘了。”

一杯茶沫点好之后,他亲自起身将杯盏送到了沈宓跟前,“这是江南的点茶手艺,与江中饮茶之道不同,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沈宓给了他个面子,浅啄一口,确实觉得不错,“钟大人不愧是自小熏陶江南风俗,这点茶的手艺,我还只在书中瞧过。”

钟自照笑了笑,“世子谬赞了,江南一带点茶盛行,算不得什么高超之事。”

沈宓埋下眸,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旁小案上的伶仃茶碗,却是再也未曾动过。

钟自照径自落座于他身侧,问道:“可是茶水不合世子胃口?”

沈宓闻言终于抬眸以正眼看他,“钟大人今日之客套,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如今近距离再看,当日直逼他的那种面容的相似之感,已经淡了许多。

回想起来,当时的那种心惊和震撼,只不过是众人的惊讶堆砌,又加上那模棱两可的两句诗的加持,才会让他如此方寸大乱的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日子过的太舒坦,太不知危险了,自来都是贪恋的越多,担惊受怕的便越多。

他这种人更是如此。

吃过一点甜,就要觉得大难临头。

钟自照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世子…”他看着沈宓,不自禁皱了皱眉头,又唤他道:“阿宁。”

多年前藏书楼的噩梦从未散去,如今再有人喊起这个名头,他也还是会杯弓蛇影。

不适地屈了屈指节,他并没有露出憎恶,只是冷冷道:“钟大人还是不要叫得这般亲切的好。”

钟自照顿了一下,“虽不是亲兄弟,却也是兄弟——”

“大人自欺欺人的本事还真是登峰造极,尹毓廿载以来,教会大人的东西,就是敞着天窗说瞎话么?”

钟自照被他噎的脸色微僵,半晌过后才恢复原样,“世子瞧不上我,理所应当,毕竟沈氏才是当时嘉辰帝明媒正娶的皇后,至于尹毓,世子不该如此。”

沈宓很想冷笑,却又觉得没意思。

钟自照大概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是你当初断了他三根手指,害他丢了官职。”

沈宓这下是实实在在笑了,看他像是在看一个堂而皇之的笑话一样,“他是这样教导你的?”

钟自照比他年长数载,听他这般毫无长幼地撒气时,还是觉得有些不快,“难道不是吗?”

尹毓是他的师,授他诗书学问,教他做人处世之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自幼丧父,后母早逝,全凭亦师亦父的尹毓悉心教导,才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纵然他掺合进一场千万人不允的算计里,却也不能将错误,归结到他师的身上。

沈宓清晰地看见了他眼睛里流露出,平日姚如许提及韩礼时那样衷虔的目光,顿时觉得他也有些可怜。

可能这如数参与进这场阴谋里,搅弄风波的人,自始至终都从未明白过他们的初心。

只是生养任由教导之人,又有开辟先道者,替他们奠基了这样一条是非不论的路。

并固执地劝诫他们,告诉他们,任何路都可以通行,只是唯有这一条,是先辈坚定数载的、且始终认为正确的路,是他们这些人呕心沥血数载,铺成了大半的锦绣荣途。

自这一刻起,便没有了是非对错,立场和格局,只有承继和延续这桩愿望的寄托。

因为需要有人去做,便是对的。

沈宓偶尔透彻到底,也会犯起糊涂,其实无论对错,他始终站的都只是一个立场的不同。

可两边都是对,两边又都是错。

这难题磋磨众人,将原本就立身其中的人衷心,收敛进重现前朝的行囊。

又暗中盯紧了他这个沾了千丝万缕不得了干系的人,等到一个所谓他们的时机,中途也过来拉扯劝说他,要他推翻从前的信仰,来倒戈一方阵地,做一个清醒的参与者。

这结果怎么可能办到。

却还是要落到他的头上。

“是,如此,你却还是认为我活着是众望所归吗?”

钟自照动了动嘴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又扯到生死之上,只是理智告诉他的答案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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