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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149)

作者: 池也池 阅读记录

这样也好。

他铺开孔明灯的纸衣,提笔在上写下两行字,随即将竹架撑开,在老板那里借了火点燃里头的灯芯,撑着整盏纸灯,挪步天桥托着底架乘风放了出去。

抬头望,上面还清晰地能看见方才写的两行字。

“愿旻春生夏朗,秋祺冬康,青山着意,日月齐光。”

他驻足良久,直到那盏灯飘进夜空,丁点踪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才转身走下天桥,顺着街道往世子府走。

黄昏时在山中受了凉,这会儿走动了片刻,浑身一热络起来,骨髓里的那些疼痛便密密麻麻地钻了出来,啃噬他的筋肉。

脚程慢了许多,抬眸望见人群中有人冲他这边走来,便就此停住。

濂澈放好了马车,便赶来了街市,望见沈宓在站在人群之中完好无损,才松下一口气。

他几步奔跑过去,瞧出来沈宓腿脚有些迟钝,连忙问道:“世子可还能走?”

“无碍,转了一圈有些累了罢了。”沈宓说完,脚下又直行无碍,轻快的不像是犯了旧疾的样子。

濂澈脑子缺根筋,他说没事就信了,转而又跟上沈宓,边走边说道:“属下知晓回世子府的一条捷径。”

沈宓看了看他,随即也没有多问,跟着他的脚步穿过了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一处没有主人的园子外。

灯火昏暗,路也不好走。

沈宓半晌没吭声,就是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招,接着又走了几步,眼下路是彻底看不太清,他不再冒然跟随,出声询问却发现人也不见了。

他自哂一声,预计朝着来路走回去。

才转身,眼前忽然重叠起一阵火光,他瞳孔紧缩了一下,再睁眼,便看见数不清的孔明灯自他面前的园子里腾飞而起,一齐飞掠到半空中冉冉飘荡,像是云游在天上的金鱼一样,纷纷扎进漆黑的天幕中。一点点把他眼前的路的照清。

他痴望了许久,直到看到一盏低风的孔明灯上,写的“序宁”二字。

那一刻,他再也绷不住。

铺天盖地的埋怨和苦楚快要将他吞没殆尽,他沉没在京畿茕茕孑立的死局里,将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越推越远,却怎么也学不会甘心。

身体泛起的疼痛只能无比清晰地向他证明,他充满悲哀意味的一生,心里不得而诉的计谋和阴诡,是他向自由远眺的唯一生机。

可是偏偏不该,他遇到了闻濯。

他那样好,好到如今他真的不甘心到了极点。

他心里无数次在问,他该拿他怎么办,可无人能够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夙夜辗转,盼望着这个人不要再给他太多,不要在动摇他下定的决心。

但事实偏不让他如意。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这漫天为他期许而放的孔明灯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眼里挣扎到了极点的踟躇不决。

这天地独此一份的厚礼,只像是一道催命符,让他贪恋着这世间珠玉,又同时鄙视自我沉沦的卑贱。

此时此地没有人注意他的悲欢喜乐,等到漫天的灯火飘散成零星的亮点,面前的园子忽然开了一扇小门。

他徒步走过去,推开小门进了园子,里面又是一番天地,满院子挂满了花灯,巧的是各种形状的都有。

正对面还有一处戏台子,底下有方圆桌,上头摆了不少别出心裁的花糕茶点。

他坐下没多久,台子上便有人着装登台演戏,濂澈递给了他一个盒子,又转身捧了一盏姜汤回来立在他身侧。

盒子里是块玉佩,通体剔透玲珑,龙纹缠绕,底端缀着缥色流苏,精致斐然。

这是象征身份的玉佩,华贵之至,不言而喻。

“桌子上是徽州的糕点,世子不如尝一尝。”濂澈琢磨着他脸上不怎么欢悦的神情,有些忐忑。

沈宓放下玉佩,木然地伸手拿了块糕,尝到嘴里香气四溢,却不怎么有兴致再尝一块。

戏台子上的戏角唱的正酣,凉风习习,吹起满院落的花灯。

“灯上写的是什么?”他问。

濂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今日才到,园子里的花灯也是临时差人赶工做出来的。”

沈宓拆开信封,如数看了下去——

序宁,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暌违日久,拳念殷殊。

恐斯人憔悴,梦寐神驰。自握别以来,卿可安好?

别时许诺,悉数忧思,转寄文墨。时通消息,言无不尽。

云书之至,千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几回魂梦,与卿相逢。盼尔长信,犹问切切。

银釭(gang)相照,归期无定,却话当时风雨。回首昨日,聊以慰藉。

念念。

……

沈宓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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