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池鱼(168)

作者: 池也池 阅读记录

“你说什么?”温珩倏地停住。

“罪犯温玦,已自绝身亡。”

温珩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眼看就要站不住,身前的下属连忙伸手去扶他,又被他挥袖打开,“那他的尸体在何处?”他声音有些颤,面上却瞧不出来丝毫动容。

“同其他死犯,一齐扔在了郊外的乱葬岗。”

温珩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无力地弓着身,仿佛再也直不起来。

他去了京西郊外的乱葬岗。

本来不信温玦身死的事实,直到在哄臭的死人堆里,刨出来一角熟悉的破烂衣衫。

跟那日他来屋里见他时,是一模一样的那件。

他手指顿住,指尖麻的感觉归无,抬眸望去,群鸦集结,如数立在腐烂发臭的尸体之上啄食,报丧声一片。

他终于明了当日,他猜测的温玦那个决心的答案,也知道当日温玦为何没有听完他要说的话。

或许那时,他是想听完的,只是生怕自己临门一脚,也冒出回头的妄想。

这逆道而行的解法,在他的天地之间,只有温珩一个就够了。

***

“蠢货而已。”闻钦说。

“谁?”

“所有认为自己才是执棋者的人。”

沈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陛下也曾认为自己是执棋的人吗?”

“当然,”闻钦嘴唇微颤,“只不过你们拿的是生杀之棋,朕拿的,只是权计之棋罢了。”

沈宓略带欣赏地看着他,挑了挑眉头,“其实陛下很聪明。”

“你是头一个会这么夸朕的。”

“陛下没被人夸过吗?”

“夸过吧,”闻钦苦笑,“但又值得谁去在意呢。”

沈宓指了指他手腕上带的镣铐,“虽然听陛下这么说,会心生恻隐,但在事情敲定之前,这镣铐我并不能替你解开。”

他倾身给案上的空杯填满了茶,又将旁边放的一碟点心,往闻钦手边推了推,搁置好一切,起座转身离去。

扶门落锁时,忽而听到里面的人出了声,“朕的人已经传信给摄政王,大抵到时候,他也会来参宴。”

“那怎么办呢,”沈宓抿了下唇,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各凭运气了。”

他重重将锁扣下,沉甸甸的锁头撞在木质的门上发出“哐啷”一声——

“你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真心的吧。”

他声调低到了虚空里,被满殿的灰尘笼罩着碾碎,就好似无辜的叶片落进水面的声息,可沈宓还是听见了。

他听的一清二楚。

“我的真心…”他下意识低喃半句,又朝着殿外宫道望去——

看见空荡荡的汉白玉壁雕和大理石板,期间无一人迈着步子从这里踩过,身后是封锁的朱红殿门,里头押着被折断羽翼的年轻帝王。

这看似已是他的天地,却让他不知道何处可去。

或许当年藏书楼里,他面对嘉靖帝直言不讳的杀意时,曾有过真心。

重重宫墙之中,他挥墨落笔,将满心不豫寄往姚如许的手中时,曾有过真心。

在世子府里,看着苛磨数载活着回京的贺云舟,向他愤懑讨命时,曾有过真心。

落玉楼前,闻濯声声剖白与往日初见之景重叠时,也曾有过真心。

可真心到底能有什么用呢。

是能教嘉靖帝不杀他,还是教姚如许不骗他,贺云舟不怪他,闻濯安于现状地在宫城跻彼公堂?

都不能。

他的真心,大抵只能消磨进前番无数磋磨困苦的岁月里,随着那些挣扎、怜悯和决心,一起为世人谩骂、唾弃,遗臭万年。

这就是他的结局。

妄想复辟的绝小部分偏执者的虚妄,早在他身心都还未长成一个成熟的人时,就将他的灵魂蹂躏进牢笼里,随他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疯子。

他现在唯一能够清楚的认知,只有改朝已成事实。

他们这些试图在历史前进的车轮前,以诡诈的手段和人命作挡的人,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钟自照当日之语,一一都会应验。

——

沈宓回了承明殿。

走进殿中,发现钟自照正独自坐在桌前等他。

“温珩想要见你。”

半刻前,温珩一身泥点子来到宫门前口,想要进宫求见,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这会儿应该还在那等着。

“让他见吧。”沈宓说。

钟自照点了点下巴,指挥了个承明殿里的宫人,下去吩咐打开城门带人进来,自己则转身挪到了沈宓跟前坐下。

“新任的户部尚书名叫宁海贵,是之前我们留在户部的右郎中,至于礼部,偏属于文职,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他看了沈宓一眼,问:“世子可有合意的人选?”

“合我的意,你们敢用吗?”沈宓轻哼一声:“左右都是你们的人,随意安插一个又有什么妨碍?”

上一篇:他本光风霁月 下一篇:攀龙附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