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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17)

作者: 池也池 阅读记录

户部尚书顾风眠更是骂的涕泗横流,顺带还将他日日上书陈表的那些私仇旧怨,当着百官之面兜了个底。

当年青楼纵火一案,他家里那个便在里头断送了性命。

先帝在位时,他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也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戳着先帝心虚的地方重提此事,但他背地里贪污受贿的行当确实落人口实,叫先帝抓住了把柄拿捏,最后自认倒霉,才能有惊无险地将头上的乌纱帽坐到了今日。

如今先帝仙去,当年威胁他的证据俱毁,只靠一个傀儡小皇帝牵着的朝局本就如同危卵,况且一个边陲野地的和尚庙长起来的摄政王,能借着嘉靖余威掀起什么浪花。

此前俯首称臣,尽忠尽职不过是乱世败于安稳懒得相争罢,可叫人几次三番当作软柿子捏是当真窝囊极了,他等事君坐任两朝,今时何苦要为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煞星委曲求全?

于是道:“臣抱丧子之痛几载,夙夜难寐实在难以释怀,先帝当年念及沈宓这顽徒孤寡可怜,便未曾深究,可如今他不但未感念介怀,却越发作威作福起来,殿下倘若仍旧替他蒙混过去,实在是有伤忠良之心呐!”

实则这么些年沈宓身上背的官司明里暗里攒下了不少,殿中所立十有八九都是想要教他偿命的,一经顾风眠这么旧事一重提,心下愤懑如同已压不住闸门一般一泻千里——

即满朝文武百官跪地泣血,声声讨伐沈宓此人天诛地灭,除了平时几个朝乾夕惕的还畏畏缩缩立在众人身后不敢表态,也就只有温珩眉头紧锁,脊骨挺的笔直。

闻濯原本垂眸泰然,继而掀眸看了温珩一眼才出声道:“温大人怎的不跪?”

温珩心头一跳,随即撩起官袍跪地告忠:“殿下明鉴,臣无态可表、无情可陈。”

闻濯笑了笑移了视线看向殿中,装模作样地说:“本王自知沈宓罪孽深重,本意也并未要一直包庇他,可要他活着,是先帝在时亲笔拟下的遗旨,况且如今那顽徒瞎了一双眼、落一身病骨,瞧模样也像是活不长了,先帝尸骨未寒、在天之灵尚未消散,诸位今日当真要咄咄逼人,教本王处死他么?”

吴西楼道:“可藐视皇威,是为大不敬,该当治罪!”

顾风眠也跟风道:“还望陛下明鉴。”

闻钦的心思早飘到十里八外去了,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他,顿时还觉得新鲜,正打算开口说两句,又闻见身侧闻濯冷不伶仃地问道:“那吴大人希望陛下治沈宓一个什么罪?”

吴西楼心下想的当然是处死最好,但要按处罚他一时也未想到合适的。

倘若罚重了,照闻濯这大事化小的性子自然会揪着他的居心,把他当靶子看待,罚轻了的话自然也就失去了今日讨伐的目的,铁青了面庞只好装模作样道:“今日百官作证,臣自然是以满朝文武为上。”

闻濯轻飘飘地笑了笑,反倒好说话地侧首问起了闻钦:“那陛下以为呢?”

闻钦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直觉毛骨悚然:“权由皇叔定夺。”

闻濯得逞一般挑眉看向吴西楼:“那便罚世子闭门思过三月,扣除一年俸禄。”

他说完并未等底下几个老匹夫表态,起身一拂袖,便飘飘然地从座位上离去,丢下闻钦和满朝文武大眼对小眼。

闻钦没有他那气定神闲的气质,镇场子的皇叔甫走,他便鹌鹑露了原形,看着无数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一心只想逃到宫里美人软玉香怀里躲着,一声令下退朝,忙不迭地便跑了。

——

沈宓前几日在院里歇觉卷了一身寒凉秋风,第二日便伏了病,每日浑浑噩噩地醒来倚在窗边失神良久,也不知晓实在思索什么。

故而到了验封观礼这日,他醒的格外晚,管家敲门敲了几回也不见里头有人答应,推门又见里头反插上了,于是命人蛮力撬开了窗子。

屋里头沈宓睡的正熟一般,榻上清瘦一团,起伏甚微,但好歹人是活着的。

管家一把年纪翻窗进去,又遣人拿了汤药过来,伸手谨慎地推了沈宓两把,却不料方才还熟睡的人倏地坐起身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和他四目相对。

前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心头一窒,直到看清楚了沈宓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才回过神来。

“世子,又做噩梦了?”管家转身捞起屋里架子上放的毛巾替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沈宓不曾回话,沉默着扯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眼纱,将那双瞎了的眸子彻底露了出来——他的眼皮上布着几道狰狞的红色伤疤,瞳孔呈墨色深不见底,却是闪着微光的。

他分明就未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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