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175)
“只是辣了点,总比苦的好。”
今日药还在煎,晚间还有一道,也难怪他不愿喝这些难以入口的东西。
“喝了带你去见个人。”
沈宓歪了歪头:见谁?
闻濯将茶杯再次递到他唇畔,态度十分明显。
——
沈宓两杯姜茶入肚,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暖了。
兴冲冲想要出去见人,又教闻濯按着披了件大氅,揽着他放到轮椅里,躬身替他穿上了双毛绒绒的长靴。
跟踩在云朵上似的,脚下轻飘飘的,毛茸茸的棉絮缠在他小腿上,煞是可爱。
他指着长靴,冲闻濯歪了歪头: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你赏光,”闻濯低首,仔细将他裤腿扎到长靴里,接着拍了拍他小腿,“你倒是也不能仗着我每次都懂你想说什么,就一句话也不开口了。”
沈宓笑了笑,手放在他面颊上微微捏了下。
闻濯抬手撑在他手背上,眼睛腻出水似的盯着他,说道:“叫我。”
沈宓张了张嘴唇,“闻濯。”
闻濯被他硬邦邦的两个字叫的心尖一动,仔细琢磨了片刻,又觉得不太满足。
“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阿旻叫的亲,没事了就是闻濯,你怎么那么会算啊沈序宁。”
沈宓翘起拇指蹭了蹭他的嘴唇,“闻娇娇。”
闻濯许久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久违入耳,竟然觉得私密情趣的不行,按耐心里那些下流念头,他吮了一下沈宓指尖,“再叫一声。”
“娇娇儿,”沈宓碰了碰他齿列,“想亲。”
闻濯起身撑着轮椅两边,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想亲我?”
沈宓微微点头。
“那还想见外面等着的人吗?”
沈宓又点了点头。
“你真是,”闻濯气的笑了笑,“招了我还想着外头的人,真是欠收拾。”
沈宓歪了歪头:?
“今日喝完药之后,就不给你尝糖桂花了,”闻濯握着他的手给他塞进大氅里,抬首轻轻吻了吻他的眼尾,“免得你忘了该要哄着谁。”
他这样的神情态度,沈宓不消得猜,也知晓外头候着的人是谁了。
——
姚如许当日在庐州时,后背至心口被刺了一剑,倘若不是韩礼那老匹夫的手稍有偏差,他今日也没机会再站在沈宓面前。
他的伤势就那一处,虽说伤在心脉,却也比沈宓好的多,几个月养下来,人已无大碍,瞧上去与常人所差无几。
听见轮椅轱辘滚动的响声,便转身朝着门口望,看见沈宓瘦成一把骨头窝在轮椅里,他心下泛酸。
上一回见面他尚且运筹帷幄、从容自若,几月不见,已没了往日风光,活脱脱就是一副病秧子像,瞧着也似命不久矣。
三人临于亭子底下,煮着一壶沈宓往日喜爱的茶,却相顾无言。
想说的话有太多,此情此境又觉得没有必要再多提,想问的问题也诸多,启唇又怕问到了伤心之地,徒增对方烦恼。
从前无话不谈的局面,成了如今这样的无话可说。
好似从前的局破了,他二人交情也随着那些冤孽一起死在了凤凰阁下。
“不知姚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闻濯不忍干耗着,便想要撵人。
“探病,”姚如许终于找到由头开口,问出了想问的,“世子的伤,近日恢复可还好?”
沈宓冲他点了点头。
“下官从府中带了些滋补药材,方才移交给了前院的管事,倘若能够用得上最好。”
沈宓冲他笑了笑。
“世子…”他顿了顿,看着沈宓的眼神还是有些无法释怀,“可有想对下官说的?”
韩礼等人以及谋逆复辟前朝之事,对沈宓来说,早在凤凰阁那日,同他必死的决心化作了尘烟。
而对于他们这些被蒙在鼓里,坚持着愚忠和愚信的参与者来说,无疑又成为了他们心中一道新的过不去的坎。
困住沈宓的桎梏被他自己亲手折断。
困住他们的枷锁,却仍旧在那些他们心甘情愿的岁月里,腐蚀着他们的坚持和良心。
他们的故事还未彻底有个终结。
但他们都无比希望,能够从沈宓这个唯一解脱出来的人身上,找到一个释然的答案——
沈宓冲他摇了摇头。
他确实无话可说。
***
闻濯毫不留情地送了客,陪着沈宓又在亭子底下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杜若上门时,瞧着沈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把完脉后,便眉头紧锁,“忧思过度也伤身,如今这副样子,就不要再纠结了。”
闻濯盯着沈宓半晌没说话。
待杜若配好明日要煎的药材,又挪到他身侧倏地开口,“人活着,又如何能够不思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