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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254)

作者: 池也池 阅读记录

他心下叹气,愁绪不减,起身出了偏殿,见外头雨势渐深,声响比来时要喧嚣的多,只好又退了回去坐下。

听取方书迟建议,等雨势小一些了再行下山。

而这厢的方书迟并未作罢。

或许是方才从那本名录上,得知了先前不知晓的事情,他拦下要去诵经的住持回座位上,又十分困惑地出声,询问道:“名录上这位方书白方公子,当初也曾在此算过卦?”

老住持凝思片刻才点了点头。

方书迟紧接着又问,“他算得是何事?卦象又如何?”

因是官府办事,住持并不敢怠慢,哪怕心里极其不愿将香客的隐私剖露,也还是挥退了身旁的沙弥,待屋中只剩官府之人,才缓缓道:

“倘若老衲记得不错的话,这位施主并未直言求的是何事,只说他有一桩大事即成,想算一算日后、是否能够万无一失。”

这桩大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承袭爵位一事。

只不过方书迟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这个无拘无束的兄长,对这些名头并没有那么在意,也实在想象不到,他竟然也会因为这些世俗名头,来求拜神佛。

他哂然,听老住持说起了他当时算的卦文。

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

“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方书迟明了了大概。

他本来就无心争这爵位,到了时候方书白生意场了结,人回京都安定下来,这位置自然是他这个长子来继承。

“那这卦,是好还是不好?”他又问。

老住持神色未动,摆了摆首叹道:“是福是祸,皆在一念间。”

言罢,他听到殿外雨声渐微,淅淅沥沥,扭头看向门口,“近日雨势连绵,山路湿滑,还望诸位施主下山时,千万当心。”

***

借了他吉言。

回去的山路皆是下坡,顺着山路往下开道的水流推着石头泥地松塌,方书迟心事重重地踩到好几回,宣周在后头拉都拉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两跤才肯长眼留神。

他本是那般讲究爱整洁的人。

结果这一下两下的,浑把好好的袍子上头滚的都是黄褐的泥土,皱巴巴的瞧不出平展,原本抹的平滑的发丝也散了下来,贴在脸侧正往下滴着水珠。

大概是穿的单薄,平日也没有受过这样坎坷的差事,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袍贴着身子,卷去了他身上大半体温,透入皮肤的凉渗入血液,将他唇色都剥夺的寡淡苍白。

跟一群整日受着风吹雨打、日色暴晒的锦衣卫大老爷们相比,他就像是绿叶丛中的一朵娇嫩花,非要有凄惨时节的对比,才能显露出来羸弱可亲。

宣周盯得深了才想起来,这位虽是跟着他们一块儿来办差,却实打实是个没吃过苦的文臣,这般被雨水折腾,恐怕身心都不会好过。

连将手中的刀鞘递向他,“方大人,牵着走。”

方书迟迎着雨水掀开眼皮看他,冲他笑着摇头,随手抹了把脸侧把湿透了发丝,“不了,这么连着,待会儿我若是再摔,非得牵连你跟着一起受罪。”

宣周仍旧不肯作罢,“放心吧,这头我拉着,摔不着你。”

方书迟见他站在原地不肯将刀鞘收回去,前头还有一行人等着他俩动身,只好不再扭捏,一手握上剑鞘顶端,冲他咧开嘴角张扬一笑,“宣大人,之后不论我再摔没摔,今日的情分我都记下了。”

宣周随之恣意笑出了声。

下山的路虽不好走,雨势也在慢慢变沉,但一行人前后整齐划一地握着刀鞘,连成一条直线缓步下山,这漫山的流水与泥泞,终究没能绊住他们的步伐。

待两脚稳定地踏到平地上,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下坡路终究比上坡路好走的多。

方书迟踩着两脚泥泞随意在路边找了个水坑,洗了把糊满腐木渣子的手,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宣周,伸着另外的手掌,“宣大人,洗洗刀鞘么?”

芝兰玉树的俏公子眯着眼睛蹲在水坑旁,淋着漫漫雨色向他伸出泡的发白的手,宣周想也不敢想教他洗干净刀鞘这回事,连偏了偏身子婉拒:“别劳烦了,回去我自个儿洗。”

方书迟看了眼面前简陋的水洼,确实觉得有些脏,甩手停歇,站起了身,“那便罢了,今日苛待了你这柄宝刀,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礼。”

宣周顺着他的话垂眸看了眼腰间。

上头挂着的那把刀,跟普通的绣春刀有所不同,这是当年跟着锦衣卫指挥使谈引戎办了桩案子,由先帝特意赏赐的玄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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