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323)
奈何方书白在旁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好似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难看。
方观海又问,“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两双眼睛直刷刷地盯着他,方书白为难地抿了抿嘴唇,“没有,我只是担心雨下的这么大,他们会在外头淋湿。”
……
借兄长吉言。
冒着大雨拖个昏迷不醒的病患回到梅苑的方书迟,早已经在路上淋成了个落汤鸡。
马车带着方英英回了方府,药堂的病人也都是满的,他便只能背着池霁在雨中蹒跚,纵使手里有两把雨伞,却也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撑住。
所幸正街离梅苑没多少距离,除开伞不好打、池霁沉的像块铁以外,几乎没别的难处。
两人进院子,府中留下来打理院子的仆从立马迎了上来,帮着把池霁架去厢房,又烧热水,端来了姜汤和干净的衣服。
七八月的天气,虽然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并不冷,却总有种闷热的黏糊劲儿,弄得人身上不爽。
他看了眼淋的可怜巴巴的病美人池霁,还水淋淋地躺在榻上,挥退下人出门,自己又托着他在屏风后扒下了那身湿衣裳。
眼前是曾经交缠云雨的身躯,此刻一览无遗地放在跟前,却有种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感。
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甚至觉得十分梦幻,他原来跟池霁是刀剑相搏的政治仇敌,可此时他们赤裸相依,宛如风沙里快要干涸而死的两条鱼。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言之凿凿地发出声明,来日刀剑相见,必定你死我活,结果一池热水两人共浴,心里竟还生出难得的珍惜之情。
他拥着池霁入水,只露出肩膀以上,盯着他绮丽又不失英气的面容发呆。
很负责任地说,在第一眼时,他就觉得这人长的顶好看。
不过当时并没有一下子生出占为己有控制感,只是看他站在柳下笑着说琴弦断了,便想起来自己有一把琴。
后来这人蹬鼻子上脸,似真似假地凑上来撩拨,他一面觉得有诈,一面又乐此不疲,什么时候把他放进心底的也忘了,只记得每次撞见他都是落荒而逃,半分坦然也没有。
真是个十足十的傻小子。
傻小子回过味儿来,又想起来禁军围城一事,顿时脸色一垮,矢手将人推开。
这一下本不轻不重,奈何池霁本身昏昏沉沉的并没有支点,这么一倒,径直往水里歪去,呛了两口水才堪堪有点意识。
扒着浴桶边缘起身,方书迟正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见他确实是清醒了,冷着脸道:“滚出去。”
池霁愣了片刻,才看清此时的场景地点,水底的腿脚交缠,连同水温都在撺掇他发癫。
他一动不动,稳坐如钟。
方书迟皱眉,随即自己站起了身从浴桶里迈——
还没迈出去,就被身后过来的一只手给抓了回去,两个人一齐跌在水里,溅了满地水花。
“池自贞!”他咬牙切齿,“我现在很后悔给你那把伞,你满意了吗!”
池霁抿唇,半晌没言,拉着他的手也没松,大抵是思衬再三,才道:“药堂檐下,我是想说,我们做真的,不掺任何算计的那种真的,我想跟你解释,我跟你道歉,只要你不计较从前——”
“我很难不计较。”
“那你再捅我一刀,消气行吗?”
方书迟觉得他能够说出这种话,大抵是疯了,“池自贞,你要我怎么信你?”
“画舫夜刺之事我根本毫不知情,在那之前,我确实有过对你不利的心思,可后来我舍不得了,我改了之前的计划,”
“与顾枫眠私下见面时也曾商量好的,东厂纠察之事由我来劝你,但是他瞒着我擅自动手,我根本没有机会提前得知消息,”
“我想过找你,我在皇帝面前想尽办法派人去找你,可我不过屈附天子脚下、权贵手中的爬虫和棋子,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万幸,”他又失魂落魄笑了笑,伸手去碰了碰方书迟的脸,“还好你平安无事回来了。”
方书迟躲开他的接触,“那夜我问你时你只字不提,今日为何又愿意全盘托出了呢,是不是觉得,我的心肠任凭你随意践踏也不会痛痒?”
“不是。”他皱了皱眉,沉默半晌,久到方书迟都要以为他无话可辩驳了,才慢慢把自己凑近,额头凑在方书迟的额上,呢喃道:“大抵,是因为病了…”
方书迟被他刺得心底一疼,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把他推开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脖颈,伸开手臂慢慢圈住他同样滚热的脊背,两只胳膊拥住他的臂膀,恶狠狠道:“池自贞,我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