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吃力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扶到病床上让她坐好:“我肩膀伤了背不了,我们慢慢走。”
“我叫你去找他!”陈母尖叫。
陈父闷不吭声地给太太穿上了鞋:“我们没养过他,他也不会养我们。”
“他会的,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心……”陈母的指甲死死掐进丈夫手上的皮肉里,“你快去找他。”
陈父磕伤的眼睛青了一大片,有几处渗血:“他不是出家人了,你忘了吗,是我们把他带出小庙的。”
陈母一下没了声音。
过了会,难过地说:“我想看看他。”
“别想了。”陈父让太太死心,那个年轻人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彻底释放内心的戾气,即便有所克制依旧危险可怕,他打了个寒颤。
陈母坐着的那块床单渐红,她又出血了,她没反应。
陈父要去喊医生,他又怕那年轻人收买医生做手脚就改变主意,草草给太太擦了擦:“那辆大巴上都是林科院跟林科大的,去齐县实践,看样子他没回小庙,被别的人家收养了,读书上大学,按他的年纪,肯定是当老师了。”
陈母回光返照的状态消失,气色灰白:“那老二怎么那么命苦。”她喃喃,“老三也走了。”
“只要身体养好了,还会有的。”陈父那双遗传给孩子的泪眼露出哀伤,他哽了哽,安慰道,“五十多怀上的多得是。”
陈母痛哭流涕:“我就想要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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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为炽把一身阴霾都清掉了才回到陈雾床边,却还是瞒不过他。
“阿炽,你去找他们了吧。”陈雾说。
晏为炽默认。
陈雾的脸上没有血色:“我不是很想说这些事。”
“我知道。”晏为炽记得那年在出租屋里,陈雾坐在床边泡脚,说家人真的把他接回家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就去了季家。
当时晏为炽看出陈雾的不自然,便告诉他,不想说就不说。
于是再也没问过。
晏为炽看他贴了纱布的耳朵:“现在恰巧碰上那两人了。我就和他们聊了几句。”
陈雾垂下眼睛,静默了会,说了别的:“我的眼镜又坏了。”
“也该换了。”晏为炽轻抚他眼皮,“你配的什么镜片,质量不错。”
要是事发的时候镜片撞碎了,后果不堪设想。
“挺贵的,花了不少钱。”陈雾想了想,“这次重新配眼镜,还是用那款镜片吧。”
“可以。”晏为炽问陈雾要了镜片的牌子记在手机备忘录上,突兀地问道,“怎么没有回小庙?”
跳过了某些东西。
陈雾知道他一定已经了解了一些,不会给他补充完整的东西。
陈雾的视线落在被子的花纹上面:“要债的把我带走了。”
晏为炽气息一重,他尽量做出冷静沉稳的姿态:“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想拿我当人质要钱,但是根本找不到我父母,”陈雾的声音里没有心理阴影滋生的惊慌恐惧,似乎都过去了,“我就被他们绑在小仓库里外面。”
晏为炽不敢想那个天气,他被绑在雪地里是什么样子。
陈雾说:“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快饿死了,还是冻死了的时候,养父发现了我。”
手被握住,握他的人掌心潮湿指尖发抖,他安抚地捏了捏,“养父在外地做工回家坐不到车就步走,路过那边看到我被绑了,直接冲上来和那几个人打架,用大麻袋乱砸。”
“那时候养父很年轻,个子非常高力气还大,能唬人,他把他们打跑了。”陈雾说。
晏为炽哑声:“带你去派出所了?”
“去了,”陈雾拾起久远的记忆片段,“都在忙雪灾带来的伤亡,问了我点问题就没有后续了。”
晏为炽眉头皱得紧紧的。
“雪太大了,养父说他不能在那里等我很久,他得回家过年。”陈雾说,“他看我一个人,就把做工赚的钱和路上吃的馍给了我一部分,又不放心的回头说他家在多少公里外的大山里,让我跟他回家,年后再陪我来派出所问情况。到了山里,那些人也找不到我。”
晏为炽:“那年后,”
陈雾的睫毛颤得厉害:“年后他瘫痪了。”
晏为炽顿住:“怎么瘫的?”
“在隔壁村上房梁摔下来了。”陈雾的鼻子发红,“二楼不算高,可他就瘫了,那么倒霉。”
说话的时候陈雾用力抿嘴,一条条细小口子就往外冒血珠。
晏为炽拿了纸巾,丢掉换口袋里的帕子,又丢了,四处找明明就在柜子上的棉签。
乱七八糟的杂音里,陈雾说:“我就没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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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气氛闷闷的,晏为炽把陈雾唇上的血迹抹掉,问他喝不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