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私有月亮(153)

作者: 枕庸 阅读记录

谢知津问了阎迟才知道他的病房号,然后就自己一路扶着墙边栏杆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他与季声在同一个科室, 两个病房离得并不远。

谢知津身上的伤还疼着, 这一路走得十分缓慢,慢到他可以十分清楚地回忆起与季声走来的这一路。

从四年前的那个仲夏夜, 到如今的这场纷扬雪。

从季声懵懂温和的那一句“谢先生”, 到他被自己揽在怀里撕心裂肺的那一声“谢知津。”

谢知津走到最后竟想要扪心自问一句:

放弃季声, 你真的就舍得吗?

可这个简短的问句还没有被想完全, 他就已经抬手敲了敲眼前的病房门。

是傍晚时分, 整条走廊都极为安静,这一声敲门声就显得略有些突兀。

谢知津等了几秒,并没有听见回声, 但他觉得季声一定听见了。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很宽敞,是顾临特意安排的单间。

带有一丝余韵的夕阳不急不躁地从玻璃窗透进来,替素白的床单添了一抹橘黄色的光晕。

冷风在窗外呼啸着,卷着云层晃动挪移, 连那床单上的光影也微微晃动起来。

季声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 背靠着那扇满载余晖的窗户, 晃动的光晕就在他的发梢上打出微弱的余韵。

他没换病号服, 但外套已经脱了, 此时穿的是一件柔软的高领白色毛衣, 下颌线被掩盖在领口之下,并无神采的眼睛呆呆地盯着谢知津走过来的方向,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津的错觉, 他竟觉得眼前的季声忽然少了些冷硬, 在冬日的夕阳间透出一种慵懒的气质。

他深吸了一口气, 似乎还能闻见藏在消毒水气味背后的柑橘味道。

他就那样看着季声出神,看他的完整,也看他的温柔。

谢知津虽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但季声显然知道是他。

从敲门声、脚步声、呼吸声中,从他们不经意流失掉的过往岁月里,他已经可以不用眼睛就能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谢知津。

就像他被拷在废弃工厂里即将熬不住的那一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只会是谢知津。

“汪!”

一声犬吠募地将他们之间的这种静谧打破,谢知津这才低头,见季多福正十分亲密地围着他的裤腿打转。

还记得他呢。

谢知津肋骨疼,不太方便弯腰,便抬起脚尖逗了逗它,依旧没有说话。

“你什么意思?”是季声先开口的,清润的声音在这样的气氛里显得十分突兀。

谢知津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季声坐在床沿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神情,他没笑,只是冷冷地问:“你让阎迟跟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谢知津这才想起自己来见季声的目的。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即便知道季声看不见自己,谢知津也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说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摸了摸鼻梁,“不是你说的吗,等你的手术做完,我就不欠你的了。我也答应过你的,不会再缠着你了。”

季声就坐在床沿上较劲儿地攥着自己的手指,脸色绝对说不上有多么开怀,他抿着唇僵了半天,才又闷声说:“可我还没有做手术。”

“嗯?”谢知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竟还一本正经的回答:“今天是8号,你的手术约的是9号吧?也快了。”

季声显然不是在说几号做手术的问题,蹙了蹙眉说:“那万一手术失败了呢,万一就是治不好呢,万一我……”

万一我死在手术台上了呢?

“瞎说什么呢?”像是猜到季声要说什么,谢知津连忙开口打断了他,“医生都说了,手术不会有什么风险,况且你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一定不会有事。”

季声不知道怎么就是跟他杠上了,沉默了几秒竟然又说:“万一呢……”

“没有这个万一。”

谢知津终于意识到季声其实就是在和自己抬杠,他不知道季声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并太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微微抬头看向季声,说:“阎迟说你想让我过来,我过来了,该说的也说了。”

“季声,如你所愿,咱们……好聚好散。”

自从踏进这间病房,谢知津就始终站在门边的位置,微微一转身就可以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该说的话都说完,他就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季声开口。

可季声始终都没有再开口。

他坐在床沿上,头低着,半张脸都埋到毛衣领子里。

从谢知津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头微微泛着卷的头发,以及清俊的额角轮廓。

季声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问问谢知津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不久之前那个惊心动魄险些让他们丧命的夜晚,似乎已经被谢知津干脆的诀别冲淡得几不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