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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纸(44)

作者: 莫然如风 阅读记录

老天是公平的,既已降下天雷,便不会让为恶者再有作恶的机会。

可惜林家有许多个“林野雨”,这个倒下了,另一个便顶上去,总归是要把千年根基的林家断送掉的。

霍纸的两手攥紧又放松,如此反复亦消解不掉他心中的苦闷与痛楚,林家到底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到这一步的?为什么?他无数次这么问自己,始终没有答案,只能归结为他并非凡人,再怎么学着凡人在凡尘生活也无法透析他们的真实内心。

如果每个人都能摒除杂念,得成大道又何至于如此艰难。

霍纸向后仰躺,整个人摊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任由夜间呼啸的山风吹拂他鲜红的衣摆和那几个月没有修剪而压了眉眼的头发。他连头发都能如常人般生长,却终究不是活人。

人乃万物之灵,亦跳不出其自画的牢。

劲风穿梭在屹立万千岁月的山石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响在霍纸耳畔,震慑在他心头。他屏住呼吸,恢复到他初为人形的死物状态,与天地融为一体,净化他那颗乱得难以自持的心。

天际星光闪烁,似在欢歌笑语,又似冷漠低吟。点点银光点缀墨蓝夜空,亦照耀地上每一处。

闭上眼的霍纸任由自己沉在无边黑暗里,渐渐地,他忘却了自己,忘却了林家,那些遥不可及的星星之火似是穿透他的眼皮,在他没有方向的世界里画出一道又一道亮彩。

深吸一口气,沁凉的风贯穿胸膛,给予他陈腐的躯壳以鲜活的生机。

所有这些都与他初开灵智时一样,除了,那弥散在风中的淡淡血气。

霍纸猛睁开眼,精致的鼻子轻轻耸动:没有闻错,确实是血气。

他翻身坐起,循着风吹来的方向眺望。意料之外,风并不是从饭庄那面吹来,而是从深山吹向饭庄。

夜半的深山里,哪来的血气?

野兽捕食?能建得起饭庄的山里会有大型野兽吗?

不是动物的话,会是人吗?

霍纸想着,人已灵巧地在山间纵跳,寻着最近的路线直奔血腥吹来之地。越是靠近,血腥气越是熏人,霍纸不喜欢这股味道,因为每次闻见都意味着有人枉死。

人世如此美好,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山中树木繁茂,高低错落有致,一眼望不见尽头。霍纸由高处一跃而下,参差的树枝如刀割在他身上,他护住新买的大红风衣,被忽略的脸和手臂上刮出几道黑洞洞的破口。

霍纸浑不在意,落地后整理好衣衫,再看那些伤口也已不药而愈。

再是小心翼翼,踩在枯败的落叶上也难免发出声响,霍纸蹑足潜踪,终是在密林深处的地上发现了大滩血迹。

只有血迹,没有尸骨或伤者。

霍纸凌厉的双眸搜寻着隐藏在暗处的风吹草动,没有留意到前面那滩血水正在悄然向他流淌。

血亦是水,凝结前流淌,谁会在意。

它们就这么不经意地占据四周,悄无声息缩小包围圈,沾上了霍纸那双新买的运动鞋。

霍纸陡然一惊,刺骨火辣之感从脚底一路传至头顶,好似他正立于刀锋之上。

那滩血终于撕掉伪装,如洪水般朝霍纸卷来。

霍纸旋身跃起,那血竟也随着他离了地,就像血水中伸出了一只手,誓要将霍纸拖进无间地狱。霍纸动作很快但仍是被血水沾到脚踝,裤腿下的皮肉烧灼般疼痛起来,霍纸单手抓着高处的树枝,抬高腿脚掀开裤子一瞧,白净的皮肤上出现一指宽、如纸被火焚过那样的黑色焦痕。

霍纸心惊不已,他虽是纸扎之身,但本质乃托生于灵树,论属性,类似草木修炼成精多一些,又没有草木精灵的那些限制,因为他并非灵树直接化形。

千百年来,他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外伤,那些看起来像水的血有着火一样的特性,烧不毁四下的树木枯叶,偏偏对他有很强的腐蚀性,而且烧出来的伤是灵树没办法立即补给治愈的。

这些血,简直是他命中克星。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赶在最近出现……霍纸抬眼远望,四下幽黑寂静,没有人声亦没有鬼气,放出这些血的人想是听见有人到来,悄悄溜了。

对方知道来者是他吗?这是一场针对他的精心布局,还是纯粹的一场意外偶遇?

心念电转间,霍纸借助树枝弹力跃到另一棵树上,躲开悄咪咪沿树而上的血水。这时的血水亦生变化,平添许多阴煞戾气,仿佛血水中浸泡着万千怨愤无处发泄的亡灵,被它们沾染的所有人都会被其视为报复的对象,将之吞噬。

霍纸不用多看也知道这时的血水对其他人亦有杀伤力,阴阳相惜使然,阴气重自然会向阳气重的东西靠拢,最普通的活人也比他一个纸扎的阳气重,而常年修行正道之人更是以阳气轻重作为自身修为提升与否的标准,也就是说这些血水是绞杀修行之人的利器,能够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