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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纸(8)

作者: 莫然如风 阅读记录

为首几个林家旁系面沉似水没吭声,有那胆怯的小辈忙不迭点头,被同伴扯了袖子才反应过来,垂着脑袋缩到了人群的最后,生怕被哪个林家人记恨上。

霍纸知道林炎是在替他挡仇恨,今晚这事无论他怎么处理,林家人都能找上他的麻烦——人死都能怪到他头上,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是林家做不出来的。如此一想,霍纸竟也觉着先前对血尸过于温柔了,左右不能善了,何必诸多顾忌。

只是看看地上那只能蠕动的冤死之人,霍纸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忍。死者没有明辨是非之能,所作所为皆凭心头那口化不开的怨气,要是真能锁定害他的人,谁又乐意找不相关者的晦气,到头来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霍纸有心把两半尸体带回去细细研究,说不定能找出其身死的隐秘。林炎不让,他头一次跟林家人站在同一战线上,死拉活拽把霍纸带走了。

“他们家的事你少管。”

林炎嗔怪地在霍纸脑门上戳戳戳。

“他们都是狼心狗肺,你再掏心掏肺也白搭。”

霍纸的眉头被他戳成个疙瘩:“我没想管他们,我只是好奇……”

“好奇也不行,”林炎摊开手掌把他眉头的疙瘩揉开,语气也不似方才强硬,“林家那几个老棺材瓤还有点本事,别人敢打林家的歪主意没那么容易,你犯不着替他们操心。”

霍纸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家这种兴盛千百年的古老玄门家族再怎么折腾也有世代传承的底蕴做底气,垮是不会垮的,真垮了也无所谓,霍纸只管在林家断子绝孙前保住他家血脉,其他的,在林家放火烧灵树时就已与他无关了。

他懒得去想与林家到底谁欠谁的,不代表他没脾气。

若非念着老祖的好,他当年非一把业火烧光了祖宅不可。

只是与林家的恩怨是一码事,惨死在闹鬼巷子里的人夜半诈尸、眉心鸣冤又是另一码事,不把前因后果闹明白,他心里就不舒坦。

鬼口将开,任何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变成天大的灾难。

所谓鬼口,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民间传说里,阴阳两相隔,人鬼两殊途,人与鬼遵循天道轮回,各成体系互不相扰。然而现实中总有不守规矩的人,自然便有不受常规约束的鬼。人终有一死,再怎么作恶也不过百年;鬼没有寿命限制,经年累月越聚越多,终成大患。

再有野心再会玩弄权术的人也不会惦记着去统领阴间亡灵,而随便一只鬼都有借尸还魂重返人间的念头,更别说那些成了气候的大鬼。

恶鬼作乱,为祸人间,生者苦不堪言。

死者心有不甘,化为厉鬼变本加厉残害曾经的同类。

玄门中人只求自保,哪管百姓死活。岌岌可危之际,是林家老祖拼得一身修为尽毁,兵解魂销封众鬼进鬼口,又因这救世的大功德重塑金身功德圆满,成了这众多玄学门派里唯一一个得道飞升者。

修行者皆以为成仙不过是祖师画给他们的大饼,可见飞升有多罕见多难得。

时至今日,其他世家明知林家有多离谱却仍不敢与之正面叫板,便是因着林家老祖在玄门中声威犹在。林家人对此心知肚明,怎奈狂妄久了的人不懂收敛,仗着祖宗横着走。

用当年林炎叛出家门时撂下的那句话说:早晚撞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敲碎你们这群王八壳。

霍纸想了十年也没想明白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什么要去敲王八壳。

“鬼口被封千年,为什么毫无征兆就要开了?”回程不赶时间,霍纸坐上副驾驶,任由林炎把汽车当小三轮开。

林炎单臂撑车门,另一只手软趴趴扶着方向盘,整个一危险驾驶。

“谁知道呢,许是林家作恶多端到连鬼都看不下去,既然老天不开眼,祖宗也不闻不问,它们就管管喽。”

霍纸:“哪听来的消息?”

林炎:“世上又不是只有林家一家,盯着鬼口的眼睛多着呢。”

西山离焚城说远不远,倒也隔着几百里。其他世家忌惮林家不会轻易进焚城,可鬼口关乎天下,哪家都得多留几双眼睛盯紧了才安心。

“没看林家家主都不住焚城了么,他们肯定早收到风声,出去避难了。”

“躲不过的。”霍纸说得极轻,随风而逝。

“躲不过才好。”林炎很是幸灾乐祸。

~

林炎缓缓踩下刹车,汽车稳稳停在霍纸宅院正门前。他热情地送霍纸进门,扒着门板瞥了眼从林家祖宅抢救回来的灵树。

树身低矮纤弱,像株刚种下的树苗,曾经盘绕在枝丫间的熠熠灵光也已荡然无存。

霍纸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谁曾想数千年树龄的参天大树会变成如此落魄模样,还不是林家世代盘剥,加之业火焚烧才致如此。假如灵树仍如老祖飞升时那般粗壮,他又何必忧心鬼口将开。业火专烧邪佞,逃得过轮回也逃不出因果,是人是鬼,终将在熊熊业火中清算。